作者:勒内 · 笛卡尔
第一部分,大家可以看到,是一些对于各门学问的看法。
第二部分,是作者所寻求的那种方法的几条主要的规则。
第三部分,是他从这种方法里引导出来的几项行为守则。
第四部分,是他用来证明神存在、证明人的灵魂存在的那些理由,也就是他的形而上学的基础。
第五部分,是他研究过的一系列物理学问题,特别是对于心脏运动以及其他医学方面难题的解释,还有我们的灵魂与禽兽的灵魂的区别。
最后一部分,是作者认为一定要做哪些事情才能在自然研究方面比过去前进一步,以及是哪些理由促使他写书。
但凡有成就的人都是在有了一定基础之后,才能成就出一番事业的,作者也不例外,但这似乎是我以前忽视掉的东西,只看到了他们的丰功伟绩。
我自幼受书本教育。由于听信人家的话,认为读书可以得到明白可靠的知识,懂得一切有益人生的道理,所以我如饥似渴地学习。可是等到学完全部课程,按例毕业,取得学者资格的时候,我的看法就完全改变了。因为我发现自己陷于疑惑和谬误的重重包围,觉得努力求学并没有得到别的好处,只不过越来越发现自己无知。可是我进的是欧洲最著名的学校,如果天下有饱学之士的话,我想那里就该有。我把这所学校里别人所学的功课全部学完,甚至不以学校讲授的学问为满足,凡是大家认为十分稀奇、十分古怪的学问,只要捞得到讲它的书,我统统读了。
一到年龄容许我离开师长的管教,我就完全抛开了书本的研究。我下定决心,除了那种可以在自己心里或者在世界这本大书里找到的学问以外,不再研究别的学问。于是趁年纪还轻的时候就去游历,访问各国的宫廷和军队,与气质不同、身份不同的人交往,搜集各种经验,在碰到的各种局面里考验自己,随时随地用心思考面前的事物,以便从中取得教益。
因为同古人交谈有如旅行异域,知道一点殊方异俗是有好处的,可以帮助我们比较恰当地评价本乡的风俗,不至于像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一样,总是以为违反本乡习惯的事情统统是可笑的、不合理的
我花了几年工夫像这样研究世界这本大书、努力取得若干经验之后,终于下定决心同时也研究我自己,集中精力来选择我应当遵循的道路。这样做,我觉得取得的成就比不出家门、不离书本大多了。
我相信:个人打算用彻底改变、推翻重建的办法改造国家,确实是妄想;改造各门学问的主体,或者改造学校里讲授各门学问的成规,也是同样办不到的;可是说到我自己一向相信的那些意见,我却没有别的好办法,只有把它们一扫而空,然后才能换上好的,或者把原有的用理性校正后再收回来。我深信,用这种办法做人,得到的成就一定可观,大大超过死守旧有的基础、一味依赖年轻时并未查明是否真实就贸然听信的那些原则。因为我虽然看到这样做有种种困难,那些困难却不是无法克服的,并不像涉及公众的事情那样,哪怕鸡毛蒜皮,改革起来都困难无比。那些大体制推倒了就极难扶起,甚至动摇了就极难摆稳,而且垮下来是十分可怕的。至于它们的毛病,那是有的,单凭它们的分歧就足以肯定它们有毛病,可是习惯确实已经使毛病大大减轻,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使
世界上的人大致说来只分为两类,都不宜学这个榜样。
一类人自以为高明,其实并不那么高明,既不能防止自己下仓促的判断,又没有足够的耐性对每一件事全都有条有理地思想,因此,一旦可以自由地怀疑自己过去接受的原则,脱离大家所走的道路,就永远不能找到他所要走的捷径,一辈子迷惑到底。
另一类人则相当讲理,也就是说相当谦虚,因而认定自己分辨真假的能力不如某些别人,可以向那些人学习,既然如此,那就应该满足于听从那些人的意见,不必自己去找更好的了。
至于我自己,如果我一直只有一位老师,或者根本不知道自古以来学者们的意见就是分歧的,那我就毫无疑问属于后一类。
伟大的人也是人。
我们所听信的大都是成规惯例,并不是什么确切的知识;有多数人赞成并不能证明就是什么深奥的真理,因为那种真理多半是一个人发现的,不是众人发现的。所以我挑不出那么一个人我认为他的意见比别人更可取,我感到莫奈何,只好自己来指导自己。
不过,我好像一个在黑暗中独自摸索前进的人似的,下决心慢慢地走,每一样东西都仔细摸它一摸,这样虽然进步不大,至少保得住不摔倒。我甚至于宁愿先付出充分的时间为自己所要从事的工作拟出草案,为认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事物寻找可靠的方法,而不一开始就大刀阔斧把过去未经理性指引潜入我心的一切意见完全抛弃。
我相信,用不着制定大量规条构成一部逻辑,单是下列四条,只要我有坚定持久的信心,无论何时何地决不违犯,也就够了。
第一条是:凡是我没有明确地认识到的东西,我绝不把它当成真的接受。也就是说,要小心避免轻率的判断和先入之见,除了清楚分明地呈现在我心里、使我根本无法怀疑的东西以外,不要多放一点别的东西到我的判断里。
第二条是:把我所审查的每一个难题按照可能和必要的程度分成若干部分,以便一一妥为解决。
第三条是:按次序进行我的思考,从最简单、最容易认识的对象开始,一点一点逐步上升,直到认识最复杂的对象;就连那些本来没有先后关系的东西,也给它们设定一个次序。
最后一条是:在任何情况之下,都要尽量全面地考察,尽量普遍地复查,做到确信毫无遗漏
人所能认识到的东西也都是像这样一个连着一个的,只要我们不把假的当成真的接受,并且一贯遵守由此推彼的必然次序,就绝不会有什么东西遥远到根本无法达到,隐蔽到根本发现不了。
当我受到理性的驱使、在判断上持犹疑态度的时候,为了不至于在行动上犹疑不决,为了今后还能十分幸运〔1〕地活着,我给自己定下了一套临时行为规范,一共只有三四条准则,我愿意把它的内容告诉大家。
第一条是:服从我国的法律和习俗,笃守我靠神保佑从小就领受的宗教,在其他一切事情上以周围最明智的人为榜样,遵奉他们在实践上一致接受的那些最合乎中道、最不走极端的意见,来约束自己。
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这种看法永远最便于实行,既然偏激通常总是坏的,大概这也就是最好的看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可以在犯错误的时候不致离开正道过远:万一我选择了一极端,应当走的却是另一极端,那就糟了。
第二条准则是:在行动上尽可能坚定果断,一旦选定某种看法,哪怕它十分可疑,也毫不动摇地坚决遵循,就像它十分可靠一样。
明白了这个道理,从那时起就不犯后悔的毛病,不像意志薄弱的人那样反复无常,一遇风吹草动就改变主意,今天当作好事去办的明天就认为很坏。
第三条准则是:永远只求克服自己,不求克服命运,只求改变自己的愿望,不求改变世间的秩序。总之,要始终相信:除了我们自己的思想以外,没有一样事情可以完全由我们做主。
我觉得明白了这一点就可以消除痴心妄想,凡是得不到的东西就不要盼望将来把它弄到手;这样也就安分守己、心满意足了。
此外,我建立上述三条准则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继续教育我自己。
我用这三条准则给自己保了险,把它们并列于信仰上的真理,我心中永远占首位的真理。这样做了之后,我认为可以放手把我的其他看法统统抛弃了。我把自己关在那间暖房里得到了这样一些思想,可是为了顺利完成我的清扫工作,我觉得与其在那里闭门长住下去还不如走出来跟人们交往,所以我不等冬天过完又开始游历了。以后整整九年,我只是在世界上转来转去,遇到热闹戏就看一看,只当观众,不当演员。对每一个问题我都仔细思考一番,特别注意其中可以引起怀疑、可以使我们弄错的地方,这样,就把我过去马马虎虎接受的错误一个一个连根拔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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