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背景《乱世浮生》
“玉书师弟出事了！”太武说完这句话，不出意料地看到独坐一旁的那人面色一沉，如寒潭春水般，静默，却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青石将指尖把玩着的棋子握回掌心。“是意外？还是……被发现了？”太武摇摇头，“尚未可知。”再看一眼青石的神色，旋即转过头去。
已是黄昏时分，近处却无一缕炊烟，再远处天际灰暗。
“只知是遇到了狼牙军，很多人马，还有胁从的流民。他能撑着回来，已是万幸。草谷师妹在给他疗伤。”青石只点点头，再无多余言语。太武静默了片刻，续道，“草谷师妹说，性命无碍，只怕，于脑有损伤，会失去往日记忆。”
草谷从帐中走出，先一眼看到随风飘摆的灰白发丝，再一眼对上了那双毫无神采的灰白瞳眸。“已经无碍了。”草谷说，“青师弟可以进去，他睡着了。”“师姐辛苦。”声音倒还如常一般，听不出波澜。不过他说来，便有了真诚的意味。草谷还想说点什么，周围等待着的人已经拥了上来，
“道长，我家相公吃了观音土，腹胀得不行了，您快去给看看吧。”
“道长，先给我小妹看，她昨晚忽然开始胡言乱语，好似疯癫，这世道……怎么活呀……”
……
“师姐还请保重身体，勿要过度操劳。”
一片嘈杂声里，耳畔清晰地捕捉到这句，人群外，青色身影已经没入了帐中。
帐子与周围流民的并无不同，破败而简陋，帐中只有铺在地上的一块狼皮，玉书就睡在狼皮上。青石放轻脚步，走到狼皮边上，撩起袍摆，盘膝坐在玉书身侧。倾耳听听，睡着的人呼吸较往日急促许多，还有些不稳，想是伤痛所致。青石笼在袖中的手不觉握成拳，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玉书抿了抿干热的唇，昏昏沉沉地想翻身，却觉得身体仿佛散架了一般，完全不听使唤。下一刻，唇上一凉，一股甘露流到口中，是蜀山晨露与岳池青莲的味道。玉书着力喝了几口，烧灼的嗓喉与翻腾的胃都清凉了许多，意识也随之清醒了几分。下意识地睁开双眼，便见到手擎玉白葫芦的人，稳稳地坐在身侧。仿佛感应到他的目光，那人开口，“醒了？感觉如何？”“还好。”说出口的话带了几分嘶哑，不复往日的清朗。“再睡一会儿罢，明日就好了。”“嗯。”闭上眼睛，玉书又睡了过去。
“把玉牒封在我的身体里。”不远处的一处山坡顶，青石对着手执拂尘的太武说。他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太武哑然，却听青石分析道，“阿书受伤可能是意外，这就说明那些狼牙军为了玉牒，宁杀错，不放过。这招确实稳妥，也差点就被他们得手。这样不单阿书，我们每个人都有危险。本来，我们下山参与王朝更迭就已经是身处险境了。”
太武喃喃地接了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是。所以我并不反对师兄带众弟子下山。”青石很快续道，“只是玉牒放在我这里，更稳妥些。阿书已然受伤，再带着玉牒殊为不妥。师兄居中主持，师姐治病救人，诸位师弟师妹往来奔波，都无余力。此其一也。其二，若是当真有人出卖，也只道玉牒藏于阿书身上，玉牒反而稳妥。其三，流民巷不易久留，我要带阿书离开这。”
太武听到最后一句，蓦然抬头，望向青石。“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可让阿书暂时养伤之处。”青石并无迟疑。“流民巷这边有师姐在，原本方便调理，可师兄也知道，这里山无余草，地无存粮，生存亦是问题，不如换到别处。”
太武默然，半晌点点头，“好。”
玉书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沉，帐外四寂无声，只偶尔能听到不知何处低低响起的啜泣，间或不知哪个帐子内有人轻声呼痛。
无灯无月，四下里漆黑一片。玉书轻轻挪动身体，想坐起来，却觉得牵扯到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有些钻心的痛。
尚未缓过神，一阵清冷的气息拥了上来，“醒了？”
“嗯。”玉书将身体的重量完全依在拥在肩头的手臂上，侧首去分辨那人轮廓。
“感觉好些了么？”灰白的发丝挡住了半边脸颊，黑暗中看不分明神色。
“嗯。”略顿了顿，“让师兄担心了。”
“你还记得我？”听不出是诧异，抑或是调侃。
玉书笑了，只是笑意扯到心胸伤处，疼得直咧嘴。“我方才还梦到师兄了。”
青石没应声，只将盖在玉书身上的鹤氅向上拉了拉，掩住肩膀，方才淡淡地说，“再睡会儿罢，天亮我们就离开这儿。”
次日，天将拂晓，不远处长安城中，便有嘹亮号角声传出，诸人皆知，那是狼牙军又要外出逞凶。
不再清澈的小溪边，有早起的妇人在低骂，“这群挨千刀的畜生……”
玉书又睡了半夜，再醒来时，已觉舒缓。尚未睁开眼睛，先感觉到脉门处被一只温软的手扣住，下意识睁开眼，果见草谷师姐坐在一旁，正在阖目诊脉。旁边站着自家师兄，面色如常，一时也看不出端倪。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工夫，草谷才睁开眼睛，收回手，复又问向玉书，“师弟感觉如何？”
玉书未语先笑，“师姐金针刺穴的功法越发精湛，我已是好了许多，内伤已感觉不出了。”
草谷颔首，转向一旁的青石，“我不知二位师弟打算去往何处，不过玉书师弟有伤在身，尽量少要舟车劳顿。若是药材充裕，我亲自调理，七日便可恢复，若是自行调理，需得月余。”
青石也点点头，“能够上路，已经足够好。待我找到落脚之处，自会与师兄师姐联系。流民巷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师兄师姐得便，也需尽早打算。”
草谷听了，面露不忍，“兵荒马乱，哪里不是如此，倒是这些流民，身受苦楚，我身为医者，不能为师兄师弟们分忧，也只好多救一命是一命了。”
“道心无处不慈悲，师姐仁厚。
玉书伤重未愈，内力难施，青石索性自落单的狼牙军兵那里夺来一匹军马，两人双乘，自流民巷附近的小山处，择路而行。
马是好马，四蹄踏地稳健，放辔跑了半日也不觉得累，一路上山高人稀，也无人阻拦。
青石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一边判断着方向，一边警醒地注意周遭状况。
玉书出发之时还清醒着，走不了多远，便支撑不住，萎顿下来，身体向前倾，完全趴在青石的背上，下颌搭在青石肩头，昏昏沉沉地听着马蹄踏地的笃笃声。
正自迷糊，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额头。
“累了？”青石问。
“嗯。”玉书也不隐瞒，反正也瞒不住他那师兄。
青石带住丝缰。
“休息一下再走也不迟。”
“会不会耽搁行程？”虽然发问，玉书还是搭着青石的手臂，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勉力睁开眼，四面看看，远处山壁陡峭，无法立足，近处几棵小树葱葱郁郁长在坡上，树上有树叶嫩芽刚刚冒出来，一条小溪自山坡流下，溪水清澈见底。
“正好渴了。”玉书一笑，举步刚要向小溪走去，便被青石拦住。
“你坐下休息，我去。”青石将马系在树干上，自己沿着水声，来到溪边。水质确是干净，能嗅到山泉清冽的气息，不比长安近郊，水里都是一股血腥气。
青石打了一葫芦水，走回来递给玉书。玉书接过，扬脖喝了一大口，被水中的寒意激得打了个寒噤。
“你伤未好，少喝。”青石警告他说。
玉书忽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师兄，你葫芦里的天香玉露……？”
“都给师姐拿去救人了。”青石不动声色。“剩下的一点，昨晚喂你喝了。”
“那我的……”
“你要护玉牒周全，给你留着了。”
“……天香玉露炼制十分不易……”
“适逢乱世，器物哪得人命可贵？”
“……说的也是。”
一路行来，渐渐离了山区，便能见到不少逃亡的流民，有自潼关逃出的，也有自长安城中逃出的，甚至还有神策的逃兵。
玉书一路坐在马前，将身体向后倚在青石怀中，时睡时醒，也不在意。再走一段路，渐渐连狼牙军也远远看到过两次，玉书也多了几分惊异。
“师兄，我们到底是去哪里？”
青石拨转马头，仍是先一步避开了四处抓人的狼牙军。听到玉书发问，青石略迟疑了片刻，“……去沧浪山庄。”
“哈？那处都已经被狼牙军占了啊！”
青石不应。
玉书阖目略思索片刻，忽有所悟般，睁开眼睛，“大隐于朝，小隐于野，师兄这是打算带我中隐于市？”
青石微微颔首，抖了抖缰绳，绕过前方的凸起的山坳。“原本该带你回归山野，不过，安禄山纠结了不少江湖势力，到处兴风作浪，江湖门派，终不得独善其身。听闻七秀，万花亦已遭难。你我身有所系，无处可隐。若能远离中原，也是上选，奈何你又受伤未愈，不得跋涉，只好近处寻觅一处所在，让你先安安稳稳养好伤再说。沧浪山庄虽被征占，狼牙军未必能防。况且，原庄主与我交好，只需一间密室，让你住上一月，也不是难事。”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此所谓灯下黑。”
玉书一笑，“师兄算无遗策，听师兄的。
＃乱世浮生＃玉书和那位庄主尚未反应过来，青石已经跟进了一步，探手就捏住了那人的咽喉。那人一惊，却不及挣扎，下一刻就感觉到一阵剧痛从咽喉传来，伴随着骨头裂开的细微响动。那人最后发出几声呃呃嗯嗯的细碎呻吟，就再没了声息。
玉书和那位庄主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青石出手这么快，这么果决，一出手就要了那人的命。玉书觉得汗毛孔都在冒冷气。跟了师兄这么久，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青石的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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