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雾气散去,薄薄的阳光铺陈下来,屋、山、河、小镇,被罩上了一层橘黄的暖色,伸出手,接住阳光,手和脸,微微的有了些热度。找来所有的冬鞋,上了油,放在乒乓台上“暴晒”。
对面二楼的阿嫂坐在窗前晒太阳,手里忙着织毛衣。抬头见我正在看她,笑笑,低头继续忙手里的活。她老公是做饲料生意的,喉咙大,电话业务特别多,也许手机信号不好,经常把窗户打开,把头伸到窗户外头来大声地和那边说话,什么提成的点数,促销的安排,情绪激动时,也爹的##%,娘的&@,骂得惊山应水,整幢楼都知道他在发飚。阿嫂在楼下有两间门市,也卖饲料,生意清冷,不干了,把门市租了出去,收点现成的房租,她也落得清闲,成天窝在家里。
不知为什么,看别人总感觉好,好在那“闲”字上。若我也那么闲着,我会看很多书,学会做很多的女红,烧更好的菜,码更多的字……人与人的命不一样,梦吧!
市场对面原来税务所宿舍的旧楼顶层,传来尖利的冲击钻钻墙的声音,大概,是在装修吧。那楼已经空了好久,以前也是住满了人的,后来,楼里的人陆陆续续地搬走了,空留那些从来不开窗户的屋。因为没有人气,楼也越来越老,越来越旧。近一年,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那楼上东家西家地又住进了人,木质的窗棂换了,换成铝合金玻璃,挂上了窗帘,外墙上贴着空调。那住进来的,多半是些陌生的面孔,附近的农民居多,以前的住户早去了更大的城市。
最近小镇突然热闹起来,三家开发商争着圈地盖房,一边是旧城改造,房子被拆得像地震遗址,一片狼藉;一边是新城开发,开山平地,铁塔高架,一排排新楼也一层一层地起来了。小镇终于有了些变化,有一种情绪在涌动,说不清是什么,一半欣喜,一半失落,一波一波,流动着,旧的去,新的来。
想起一句话,“不是刻意地要告别,只是走着走着,就丢了。”我感觉自己每天都在告别,今天在与今天的冬阳告别,与冬阳下一排冬鞋告别,与今天阿嫂的微笑告别,与那老街的旧房告别,与新建的热望告别……转眼,眼前的就成过去,或许走着走着,人就坏了,没了。
大街那边的哪个地方,几个人一直在说话,声音洪亮,笑声爽朗,像我胡思乱想的背景音,努力听也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没关系,这声音在,便说明我真的在,没丢。
上面的文字有九年了,年轻时容易愁,现在不说愁了。小镇起了新楼,之前的人走了,之后来了些人,一去一来,小镇不一样了。
中国的小镇和村庄一样,属于正在消逝的事物,不止是物质意义上的消逝,而是灵魂的逐渐掏空,既往生存样式的一步步破碎。
一切都会化为乌有的,连同永恒的爱,连同比人长久的一切,包括诸神和天地。但在一切化为乌有以前,一切都很实在,连同虚幻本身。
曾说我要守着小镇子,守着那些老树老河老铺子,把小镇扎实的人情世故记下来。这记,是私人的;若把小镇当成一个文化符号来思考,这样的记录和讲述,便有私人之外的意义。
不知道,我胡说的。
消逝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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