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妹子没有放弃读书认字。白天不能学,晚上,她等家里人都睡熟了,借着油灯微弱的光,一笔一划在废纸上写下一个个不太懂的生字。除了学字,她还去学习算数。十根手指不够用,她就去数洗净的脚指头。偷学了一段日子,字认得多了,还学会了一些算数题。但对知识的渴求,并没有让细妹子挑灯夜读的决心往疯了长。因为老栋的婆姨,会每天来往她住的廈屋,用一根细麦秆测量油灯里的煤油有没有超出用量。幸好细妹子之前留了心眼,没有熬到太晚,油灯也没被老婆子查出端倪。
岁月流淌,小男人和她的身高,就像秋日被雨水浇灌的庄稼,一日日见长。小男人个子已经蹿出一头,那位小小的男子汉,很排斥上学路上,她追着他的屁股后面跑。起初,细妹子并没把这事儿放心上,每天清晨吃了饭,照旧抢过书包背在肩头拖着他就往外走。可这一次,小男人被惹恼了:“细妹子,你太让人瞧不起了。你能不能不要整天围着我转。我是个活生生的人需要自由。自由你懂吗?”说罢抢回书包甩上肩头,回过身冲她做了一个恶狠狠的警告。
第二天一早,细妹子看着小男人背着书包,和一群孩子打打闹闹踩着铺满一路的金色阳光,消失在她的目光所及之处,感到心里空落落得难受。她坐在路牙子旁的坚石上,初来乍到时的孤独和无助又裹挟而来。但这种孤寂,很快就被忙碌冲散。遇到婆婆身子懒,她也会往细妹子手里塞一张毛票,让她去代销店把交代的酱和醋买回家。每当那时,细妹子像得了号令小跑着去又小跑着回,带回的东西不仅一样不缺,找回的零票也从没出过差错。于是,老婆子又萌生出更大胆的想法,让细妹子拐着攒满鸡蛋的篓子去镇上售卖。婆婆这个想法,并不是一时脑壳发热,她对细妹子的防备心一直还在,只是碍于自己裹紧的小脚,会被来回二十几里的路程折腾得要死要活。
“姨,你真放心俺一个人去镇上卖鸡蛋?”细妹子把两只泡红的小手从洗衣盆里缩回来,朝地上甩了甩上面的水花儿,局促地站在老栋媳妇面前,生怕耳朵把话听叉了。
“咱可事先讲明白了,如果半路上把这四十只鸡蛋给磕了碰了,或者摔成蛋泥,你就等着回家挨皮鞭吧!至于吃饭穿衣,以后就甭想了!”老栋媳妇虎着脸牙齿嚼得咯嘣响,把话使劲儿往狠里讲,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她的表现,让细妹子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四十个鸡蛋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是很多日子才攒下的。如今日子还不富裕,虽然村里人都养鸡,但舍得吃鸡蛋的人家却寥寥无几。他们和老栋家一样,把攒好的鸡蛋,都卖掉换成家里必不可缺的盐巴,酱油醋和布料。在这个家里,就连最有资格吃鸡蛋的陈秀言和老栋,一个礼拜也才捞着吃一枚蛋子。老栋媳妇偷没偷吃细妹子不知,反正她自打进了这个家门,一次也没吃过。四十枚鸡蛋换的钱,等于全家几个月的开支啊!细妹子突然感觉这一趟出行意义重大。那一篮子鸡蛋挽在胳膊腕,如同将一家人的生杀大权握在自己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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