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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间居

我的一间居

作者: 蒙山樵夫下山来 | 来源:发表于2018-12-03 06:23 被阅读0次

    文/蒙山樵夫

    大学毕业那一年,我被分配到农村一所乡镇中学,就在这所学校里,单位分给我一间宿舍,因为只有十多平方,也就是一间房。我习惯称之为“一间居”。

    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到了我工作的第一站这所乡镇中学参加教研活动。会议期间,在这所学校任教的弟子,陪同我到学校看看。我首先想到去看看27年前住过的地方,很可惜,房子已经拆掉了,当年我们生活过的痕迹,只有靠近墙脚的三棵杨树,这三棵树长得枝叶繁茂、粗壮挺拔。记得当时我带着学生刚栽下的时候,还只是小树条,说是树干其实是很柔软的枝条。栽上不久,就很快吐出了新芽。没想到,27年过去了,当年的小树苗已经长大成材了。

    在当年房子的地基处,我徘徊良久,这“一间居”承载了我的永恒的记忆、太多的怀想和深沉的情感。

    在我单身的时候,这“一间居”就成了学生的第二教室。我的宿舍后面就是我们班的男生宿舍。很多时候,我经常夜间起来,到宿舍检查一下孩子的休息情况,觉得确实方便。同时,这“一间居”,也真的成了学生的活动场所。班委的同学经常在我这宿舍开会,每到元旦晚会的时候,孩子们就把买的晚会用品放在我的宿舍。靠近学生宿舍,孩子们每次打扫卫生,都会到我的宿舍拖地、擦洗门窗,因为房子不大,收拾起来,也不费力。我的宿舍也常常收拾得眉目清楚,细心的女孩子还时常插个花瓶放到我的窗台。总之,虽说是单身宿舍,虽说房间狭小,倒也洁净雅致,我很喜欢这小小的居室。

    学校所处的地方是个漏水区,学校从很远的地方铺设水管,用水泵抽水。学校就建了一个水囤,抽来的水就储存在水囤里。因为水不很及时,每位老师就给了一个水缸盛水。我的水缸总是满满的,还没有用完,孩子们就已经给灌满了。我从没安排过孩子们帮忙处理过我的宿舍,几次告诉班里的卫生委员,就那间小房子,老师会处理的。孩子们回答很干脆,这也是咱班的活动室,安排个值日,同学们乐意。我一听这话,也没辙了。

    在那样的年代,师生关系是纯真的,我与孩子们亦师亦友,关系特别融洽。那个时候,我们连煤球都烧不起。学校的老师,都在宿舍用泥巴、砖头垒起了烧柴草的小炉子。因为从小跟母亲学会了烧柴草做饭,这个还真难不倒我。可是,这柴草哪里去找呀?总也掉不下脸来,再跟小时候似的到河边去搂树叶吧?学校西边就是河,河岸的树林真是不少树叶子。可我总也不想让村里人看到,我这个老师是来搂柴火的。班里有位管姓同学,这孩子个子高高的,每到周六都到蒙山给我捡松球、捡松枝。同事们很羡慕我,因为这孩子家就在蒙山脚下,上山捡松球、捡松枝也是从小练就的功夫。每到周天晚上返校,管同学总是把蛇皮袋子松球送到我的宿舍。穷困的教师也得生活,上课之余,我们几个同事到集上买点鱼肉菜蔬,点起炉火,做几个小菜,几个同事聚聚餐,扯个闲篇,或是诵些古诗词助兴,这小屋子里虽满是油烟气,但也不缺乏年轻人的笑声和歌声,油烟气书卷气,给单调的生活也增添一点生气。

    这“一间居”也是我的办公室,每天吃饭的时候经常有孩子到我办公室来玩,我也不放过这一了解班情的机会。有些吃饭喝不开水的孩子,也经常来我的宿舍,边喝水边汇报班里的情况,孩子们很天真,能把班里真实的情况告诉我。所以,即使我不在班里,我随时掌握班级动态。原来调皮的孩子也慢慢收敛了,他知道啥也瞒不住他们的“老班”了。

    这一间居留下与弟子们温情的回忆。记得有一个雪天,正赶上学生返校。查查班上的学生,就阿俊没到。天已经快黑下来了,我在教室走坐不安,这孩子到底在路上出现什么状况?我到学校大门口看了几趟都没见到人影。那个时候,哪有电话啊!等孩子到校的时候,我看到孩子冻得发青的脸和瘦弱的瑟瑟发抖的小身子,孩子一见到我就哭了。我把他领到我到宿舍,我的宿舍除了一暖瓶热水,连一包泡面也没有。这真是我特别难过的事情。我只好给我的弟子倒了一杯热茶,算是暖暖身子。20多年过去了,当年的这孩子也博士毕业,成了大学的副教授了。每到回想这一往事,我还唏嘘不已,贫寒的教师,真是很无奈啊!

    一个冬日的下午,我在批作文,一个孩子在作文的结尾给我留言:老师,宿舍夜间下雨。看来这几个字,我找来这个同学,这小家伙扭捏了半天,最后才边说边笑,说咱们班的一个同学尿床。这一信息很重要,这大冷天尿湿了被褥,怎么睡觉呀?我立马找到这男孩,问明缘由。小家伙说:在家都是半夜的时候,俺娘喊俺起来尿尿。在这里,没人喊我。我一下子找到了对策了,把这个孩子安排到下床,每到午夜时分,我拍拍他的小脑瓜,小家伙就跟着我出来。一个学期之后,奇迹出现了,这孩子的尿床的毛病好了。

    在这“一间居”,我充分享受到一个单身汉的快乐。办公室的录音机被我拿到宿舍,那个时候流行理查德的钢琴曲,听着那激越舒缓的钢琴曲,我读书、备课、评改学生作业,有时即兴写写诗歌散文。有时跟着音乐磁带哼唱当时的流行歌曲,配着音乐朗诵课文、唐诗宋词。这一间居,书成了重要的家当,读书是我最快乐的生活。没有电视,没有电影看。学校图书室的书成了我夜间的伙伴。这间宿舍,诗书与星月相伴,歌声与灵感共生。我跟孩子们谈学习,谈理想,倾听孩子们的苦恼和快乐,这里留存了我初为人师的甜美回忆。

    没有多长时间,我非常不舍地告别了我的单身汉生活。我快乐的单身汉生活终结了。我要结婚了,单位的领导安排我在学校会议室举行婚礼,我的学生们欢呼雀跃,还把结婚的双喜字贴在教室黑板两侧。这一间居,就成了我的婚房,成了我们的新家,让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与温馨。妻子的嫁妆是一个大衣橱、一个菜橱,妻子让娘家特地给我做了两个大书橱。当这些家具搬进我的“一间居”的时候,我们这小小的家就仅能容纳一张饭桌了。我的那些书,被妻子整齐地码在了书橱,刚结婚买不起电视机,我就给妻子讲唐诗宋词,讲名人趣事。虽然,她有时不能完全理解中国古典诗词的意蕴,但在我的讲解里,也真是给她带来欢乐。

    一年后,儿子出生了。本来只能容纳我一人居住的小房子,一下子成了三口之家。儿子出生在腊月,极其寒冷的三九天。我每天晚上把开水烧好,早晨烫开水管,洗儿子的尿布,在儿子出生50天里,所有的尿布都是我自己洗。我怕天冷,给妻子落下病根。越是狭小的房子,越能让人感到彼此的温暖。在艰难的日子里,“月光族”的生活,总是盼着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生活真还有很多期盼。虽然每月的工资极其单薄,夫妻俩精打细算,在极其艰难的日子里,我还要养活全家,孝敬寡居的母亲,日子也还是硬挺过来了。儿子出生,母亲来帮忙看孩子,就跟妻子睡一床。我抱起铺盖卷睡到学校的集体宿舍。冬天的早晨,我早早的起来,点着炉子,小小的房子一会就温暖起来。妻子和母亲都醒了,一看钟表才凌晨三点,母亲就让我躺被窝暖和暖和。于是一张床,就躺下了两对母子:母亲、我,妻子、儿子。那一刻,觉得特幸福,小小的“一间居”就承载了我的全部的世界。这时候,我喜欢的诗词歌赋,就变成了儿子的哭声和尿布。家里人口多了,我的弟子们来的就少了,也不时有女孩子过来引逗一下儿子,或者帮忙抱一下儿子。这小小的“一间居”,充满了欢乐与温馨。

    慢慢跟我一起来到这学校的同事,也渐渐告别的单身汉的生活。这一排单身宿舍,成了一个个家庭。因我们所处的位置在学校的东南角,又因都是白手起家的穷困户,于是,好事者给了一个“东南亚”的称号。“东南亚”虽然清寒点,但是也还有富足的地方。孩子们一个个降生,渐渐多起来了,锅碗瓢盆,孩子哭老婆叫,是“东南亚”动听的音乐,这一排单身宿舍还真热闹起来了。遇到放假的时候,这些刚刚入住的新婚的和刚刚有孩子家庭,大家就把桌子排在院子里,一家出两个菜,十多个家庭聚拢起来,大家聚餐,你端菜,我拿酒,一大桌子特别丰盛。大家端起酒杯,边喝边讲故事,新婚夫妻非得讲一下恋爱经历,刚做爸妈的也就传授一下保胎、育儿经验,这聚餐吃得大家开开心心、快快乐乐,还能学到不少东西,真是太值了。我们这“东南亚”团结,大家亲如兄弟,孩子们到谁家吃谁家,大家彼此的快乐和幸福,成为我们最珍贵的财富。多年后,“东南亚”住户,靠自己工作的业绩大多调动进城,或是通过考试离开学校。再到后来,曾经快乐的“东南亚”就解体了。多少年之后,“东南亚”都获得很好的发展,都摆脱了窘困,在城里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我也是孩子刚会走的时候,调进了城里高中,告别了我生活六年的“东南亚”,告别了我的弟子和同事。这一别就是27年。

    等我有机会故地重游的时候,只有当年的弟子和我亲手烖下的三棵大杨树在迎接我。我的“一间居”,曾经热闹的“东南亚”,早已拆掉了房子,变为一片空场了。我的“一间居”只能铭刻在我的记忆里了。

    一次我整理老相册的时候,无意发现了妻子年轻时抱着孩子在门口的照片,看到孩子在屋里玩耍的情景。看着年轻的妻子和儿子孩提时代的模样,我觉得我又进入了时空隧道,我又回到了我的“一间居”。可回到现实中,我一下子感到岁月的沧桑和时光的无情了,昔年的青春,现在老矣。青春不再,往事云烟,只能在回忆里追念了。

    往事依依,“一间居”真的永远不在了……

                      (初稿于2017年12月11日,2018年12月3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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