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车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没有月亮,路过马路时双排路灯映着橘黄色灯光。一排座位上,坐着一个穿短袖的男生,鼻翼上冒着许多痘,他和对面的人说,车厢里的暖气好热。在他身后的座位上,坐着他的战友,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已经睡着了。
男生刚从部队退伍,坐火车回家,他说,福建农村的楼,外面修的都特别好,你看过迪士尼动画吗?开头时的城堡……
听他讲话的女孩连连点头,并向斜对角处的男人瞥了一眼,那男人穿着黑色夹克,虽然头发未白,却看起来十分老,他正盯着男生,双腿岔开,一只脚踩在过道上面。
过道上,一个男人站着,抱着女儿,小女孩的脑袋枕在他左肩,两只眼睛又大又圆,眼角微微挑起。男人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屁股。
女孩始终睁着眼睛。
男生说,屋子里面的装修却很普通。女孩还在点头,她戴着的黑色鸭舌帽随之上下动着。
她说,这边是相反的。她边说边伸手把靠窗处的水瓶拿出来,用手拧了一下后,又用后牙把瓶盖打开了。
她左手托着瓶底,右手握着瓶身靠上,仰头喝了几口水,这时她的双眼没有看人,看着上方车顶。
我曾经听说过城堡能把人吞噬掉,就是说如果你太过相信童话中的事物,那就会把生活搞得一团糟,还有人说了些类似的话,譬如,公主不存在,王子都是骗子,童话另一面是黑暗……此刻我正坐立不安着,我像个窃贼似的偷听着别人的谈话,一边控制不住地想着一些和讨论大相径庭的事。
坐火车实在是件漫长而空虚的事情,我倾向于在此时抓住每一个有趣的瞬间来忘记还有几个小时的车程。
我偷偷看着那个女孩,她似乎听的很认真,还不时地微笑着。
我旁边穿着黑色皮衣的女人正在和她的老公说,那个被抱着的女孩子长得很俊。她老公胳膊揽着她。这时列车上的推销员端着一盘鸡腿过来了。他问女人要不要,她说不要,但他还是买了一个,放在桌子上。
趁热吃好吃,她说。
你吃,老婆吃了我才敢吃。他抱着她。
你老公对你很好啊,在她老公起身去询问列车员卧铺票时,我搭了句话。
他就一张嘴。她说。我们是半路夫妻。
看吧,现在他还不错。她说。
我迎合着说了几句。
那男人回来了,给我塞了许多瓜子,还有一个橘子,我推脱着,不要不要不要,他塞着,吃不完吃不完…他还给周围其他人分,但他们都没有吃,其中一个有些不悦地看了我一眼。
我想,他一定是觉得我太没有防备了。从小父母告诉过我,火车上不可以接过陌生人递来的吃的,也许里面就有迷药,然后被卖进深山中做童养媳,没准还会生个小孩儿。
但我似乎并不担心。
我信赖我的直觉,直觉有时会帮我判断,会告诉我,这个人给的橘子可以吃。这很危险,却似乎很少出错。如果出错你就完了。我想,一定会有人想这么劝我。我知道那一定是为了我好。
我把橘子皮剥开,看到里面的果肉,我一定又咽口水了。但我还是给穿皮衣的女人让了下,这个举动有些违心又不,因为我不好意思白吃别人的东西,但是又想吃橘子,索性就想,分回去一些会好些。她伸手想接,又缩了回去,后来在我的劝说中拿了几瓣。
那个女孩睡着了,我才留意到她的鸭舌帽一侧有一块丝质白补丁,上面印着黑花,看起来和帽子格格不入。她一只手撑着头,手肘放在窗延,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她睡着了,而那个不停被爸爸哄的小女孩还没有睡着。这似乎都有些奇怪了,我觉得小女孩应该更早入睡才是。
我把剩下的橘子分了一些给讲城堡的男孩子。他没有再讲下去,低头玩着游戏。
我此刻很需要和人谈话,可他却没有说话,她看起来并不喜欢和人聊天,总是看着窗外发呆或是睡觉,却总有人想和她聊几句。
世界真的是微妙的城堡。
我并不知道世界微妙在哪里,但它一定是微妙的。
就好像想要的东西总是得不到,得到时总是不那么想要,没有恰如其分的时候。也有那样的时刻,好像钟表的齿轮与齿轮之间完美地一次撞击到契合,但少之又少。
想到这里时,她忽然放了个小声的屁。但看起来仍然在睡觉。
我感觉释然了一些。这或许有些阴暗,但无疑让我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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