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相对于红梅来说都是陌生人，婆婆叫怎么喊就怎么喊。别的都还好，不大习惯她们的目光，总是上上下下地看，看肚子看脸。
那个菜园里遇见的老奶奶来了，红梅送上茶喊了一声老奶奶，她伸手接着杯子脸上笑着看着红梅的婆婆说：“你也躺两天，享享媳妇的福。”
然后转过脸对红梅笑，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的笑让人出冷汗。许多人的笑不自然，却是真诚的善意的，她对婆婆笑着说话时，眼角会瞥一下红梅，让她觉得身上哪里被刺了一下。
“那一天是姐姐吧，看着很家庄，是做事的样子。你婆婆现在躺着，回头你公公也要回头养病，就要靠你呢，来个人什么的，一桌饭端得出来的吧？”
不便自夸又不便过分谦虚。瞧她那眼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她一样。
旁边一个婶子说：“现在年轻人，会挣钱就行了，哪里样样会呢。我家的过年回来就帮我塞把火，我也高兴。”
婆婆看着红梅说：“你不知道，老奶奶抽烟的，你开那个橱子，上面抽屉里有烟也有火。”
红梅拿了，把烟往外抽出两支，对着老奶奶，她伸出右手，果然手指有点焦黄。老奶奶两指夹了一支就叼嘴上了，红梅擦了火柴凑过去，看着那个小火苗在老奶奶一呼一吸中闪着，然后灭了，一口烟就喷了过来。
红梅屏住气走开。
老奶奶又喝了口水，猛吸口烟，像个男人一样敲了一下烟身，一圈银灰就下去了。她抬头看着红梅，这次是正眼了。
“你今天做什么给婆婆吃？这些天你婆婆也辛苦了，看那个脸也没什么水色。鸡，会杀吗？我帮你一把也行。”
满红说：“我倒不想吃什么，就一点鸡蛋汤就好了。”
“看看，还是你奶奶舍不得。”
“我等会骑车去买一点骨头回来炖汤。”
“你们年轻，光骨头没什么东西。你要加些东西，那就是补的了。你家有藕没有？没有，没有就一起买。要冷水下锅，晓得？不要用电锅，要瓦罐煨，慢慢煨一下午，那汤好喝又补……”
左谢右谢，好像你刚刚醍醐灌顶一样。
老奶奶终于去菜园了。
断断续续有人来，渐渐地让红梅心里烦躁，走不了，还得应酬。不过，眼看着婆婆脸上颜色越来越好了。
抽空洗了碗洗了灶台，又出去买了些肉骨头炖了莲藕汤。满红说，现在灶下哪里有火炖一下午，那得硬柴才行，你就铁锅炖着就行了。
一个人坐在灶下的时候，看着里面的火苗舔着锅底，不时有小火球嘣地炸开，像爆灯花一样，让人一惊，后面不知道有没有一喜。
锅里的汤像一朵花丛中间开出来，烧了一会儿，闷上。外面又有人高声大气地打招呼了：“满红嫂子不是回来了吗？”
红梅放下手里的笤帚，抓过毛巾擦擦手赶出去。
汤炖到了下午，在别人的注视下喝的，满红倒有点开心，说汤炖得不错，别人也奉承着她可以享福了。人这一辈子图什么呢，老了躺床上，有人管你吃喝，不给你颜色看不给你气受。
真要这样，日子多少有点让人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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