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一种职业,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人,那就是刽子手。
蔡福,是北京大名府最优秀的刽子手,一刀下去,身首分离,犯人感受不到一丝痛楚,人称“铁臂膊”。
落刀够快,是对将死之人最大的仁慈。
十字长街,午时三刻,无数颗人头,为蔡福换来了两院押狱的职位。在那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他主宰着所有罪犯的命运。
一个罪犯,无论你之前有多么显赫的地位,进了大名府的监牢,都得匍匐在蔡福的脚下,哪怕你是玉麒麟卢俊义!
威震河北的卢员外,如今像一只蝼蚁,性命捏在蔡福的手中。于是,李固来了,带着五百两蒜条金。
蔡福收了金子,冷冷地撂下六个字:明日早来扛尸。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蔡福向来守信,玉麒麟在他眼中,即将成为死麒麟。
然而,柴进也来了,带着一千两黄金,冷冷地撂下一句话:成则佛眼相看,败则尽皆斩首。
蔡福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金子也烫手。
蔡庆一语点醒梦中人,一千两可比五百两多,梁山上的人也比李固家的人多。
蔡福向来只会杀人,如今却要救人。他拿着柴进的金子上下打点,为卢俊义换来了脊杖四十棍,刺配三千里。
董超、薛霸押着卢俊义走了,蔡福望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日边,长出了一口气,怀里的金子也恢复了往日的光彩。
刺配途中,燕青射死董超、薛霸,卢俊义却被再次抓回大名府,被判斩立决。
蔡福望着衣衫褴褛的卢俊义,谁会想到不久前,他还是人人称赞的河北玉麒麟。
该死的人,终究活不了,只可惜了那些金子。
行刑前一晚,蔡福磨了一夜的刀,他要给卢俊义最大的仁慈。
可怜十字街心里,要杀含冤负屈人。蔡福手中的法刀寒光森森,杀气逼人,他在五圣堂里,已为卢俊义安排下了坐位,供他一缕冤魂。
不过,天不绝卢,该活的人,终究死不了,高楼里跳下了拼命三郎。
石秀也没能救走卢俊义,却用梁山唬住了梁中书,让他扔不出斩立决的令箭。
原本关押卢俊义的牢房,现在又多了一个石秀,蔡福每日好酒好肉,怀里的金子又开始烫手。他本只想在这牢中作威作福,何曾想过会招惹上千里之外的水泊梁山。
这两人在牢里一住就是半年,每日狂歌痛饮,高谈阔论,耐心地等着宋江的千军万马。
上元节,灯火夜。有一处的火光尤其耀眼,那是时迁一把火点燃了翠云楼,吹响了梁山八路兵马的冲锋号。
很快,一群梁山好汉站在了蔡福的面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经营了半生的监牢。
这座牢承载着蔡福所有的光辉与荣耀,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被火光吞噬,成为一片瓦砾。
不光是这座牢,还有整个大名府,可惜千年歌舞地,翻成一片战争场。
都说梁山皆是好汉,今日一见,尽是杀人恶魔,比起蔡福,他们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蔡福卑微地跪在柴进面前,求他高抬贵手,放过一城百姓。及至吴用传下号令,城中伤损近半。
谁也没有想到,一杀人为天职的蔡福,却救下了半城百姓。当一方土地沦落到由一个刽子手来守护的时候,那是怎样的悲惨世界?
那遍地的尸骸,将由谁来安葬?
那护城河里的血水,将流向何方?
那失去亲人的孩子,将向谁哭诉?
那半城的亡灵,该由谁来超度?
蔡福挥别了满目疮痍的故乡,身不由己地上了梁山,为什么你的眼里常含泪水?
上了梁山以后,蔡福与弟弟蔡庆依然被任命为刽子手。
蔡庆问哥哥:“梁山上大家都是兄弟,为什么还要刽子手?”
蔡福微微一笑:“兄弟,有时候也要杀兄弟,只是自己不方便下手。”
他们并肩站着,吹着山风,身前是杏黄旗,背后是聚义厅。
梁山大聚义,蔡福坐第九十四把交椅,大口吃酒肉,论秤分金银。突然,他再也不喜欢金子了。
梁山招安以后,蔡福喜不自胜,日夜盼着重回北京。但是,等着他的却是一场又一场打不完的仗。
蔡福是一个刽子手,他只会杀跪着不动的人。征战沙场,他注定是个庸才,大小数十战,他从未有过亮眼的表现。
南征方腊,蔡福死在了清溪之战。距离最后的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他却倒在了黎明前的黑暗。
蔡福做刽子手的时候,杀人之前,刀总磨得异常锋利,落刀够快,是对将死之人最大的仁慈。但是上天却没有对他仁慈,他身受重伤,被伤痛百般折磨,最后痛苦地死去。
其实,蔡福早就死了,在北京城破的时候,随着那半城人一齐死了。他当了一辈子刽子手,都没有见过那么多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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