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众号粉丝很少,看的人不多,经常几个月不更新,直到前阵子出新书了,我才想起登录,发篇推广文什么的,到后台一看,竟然数十条留言,点开一看,全在骂我。
导火索是我之前写的一篇讨论《大象席地而坐》的文章,大意是说《大象》是因为胡波之死而被封神,如果他还活着,那影片关注度和口碑一定不会如此虚高,更不会获奖。
胡波为了捍卫这部四个小时的艺术长片,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如此伟大的一件事情,被我这个小人以如此粗鄙的言词所污蔑,这对一个逝者来讲,太“大不敬了”,所以该骂。
——但这是我的心里话啊。
昨晚,《大象席地而坐》获金马奖了,我又在朋友圈和微信群里被狠狠打脸,可人生没有假设,我不能假设如果他还活着,影片是否还能拿到那些奖项,而且死者为大,这种假设总归显得有点不够尊重。
更要命的是,讨论这个对我来说是很危险的事情,因为胡波是个作家,我是个作者(请注意我的用词),何况,我他妈还是个写鸡汤的作者……
鸡汤算得上是文学作品吗?
以至于,我在网上跟人开展骂战,到最后,别人常常都会拿我鸡汤作者的身份攻击我。
1.png是啊,你一个处于写作鄙视链最底层的鸡汤狗,有什么资格讨论和假设?
之前跟一个作者朋友参加线下活动,活动时我注意到,他在给人赠书前,都要偷偷撕去书的腰封,我捡起一看,上面写着“愿你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此类的词句,我私下问他为什么。
他说他不喜欢这样的文案,太肉麻,太矫情,太LOW。
我笑笑,从手机上拿出我的新书文案给他看,说没事,我的比你更LOW。
在写鸡汤之前,我写过几年小说,发在网上,从来没什么人看,更没人愿意出版我的故事(当然,我知道是因为我写得太差,这点逼数我心里还是有的)。
忽然有天,我开始在网上写鸡汤了。
起因也只是一次春节聚会,跟朋友讨论起买房买车的事情,突发奇想,写了点东西聊以自慰,没想到转发量奇多,再之后,我一个做出版的朋友才找来,说你这个不错,有点意思,给你做本书吧。
我的第一本书本想叫《在不安的世界里,玩命地活》,我很喜欢那个名字,很自我,带点反抗精神,也不会显得那么鸡汤。
但它没有过审,改了几个书名,最终,定成了《这世界正在遗忘不改变的人》,一开始我很反感,因为当时北京地铁有个广告:“这个世界,在残酷惩罚不改变的人。”
这个书名有蹭热点的嫌疑,我不喜欢。
书的封面是个蓝色的背景,上面画着一只猫,加上我这个人比较淘气,从小到大就是问题少年,所以,我私下戏称它为:
蓝猫淘气三千问。
但当时,我的编辑朋友拍着胸脯告诉我说,这名字一定能卖,比你那个“要死不活”好多了。
事实证明,它果真卖得还算不错。
比他妈“要死不活”强多了。
自此之后,我就不再反抗。
因为那本书的出版,才使得我有机会,让更多人看到我写的故事。
我的新书叫《别去抱怨生活的苦,那是去看世界的路》,我发了个朋友圈,一个人笑道:你这个书名也太长了,长到书脊的字都快放不下了哈哈哈。
我知道他的潜台词:这个书名,又长又LOW。
LOW又怎样?
我想活。
这本书原本叫《我不要一错再错的人生》,但没几个人觉得好,于是,我就列了一百多个书名,最终,大家都觉得这个长的好,因为“妈妈说标题要长才会有人关注你”。
《别去抱怨生活的苦,那是去看世界的路》还是鸡汤+小说的结构,我挺喜欢这种搭配(其实是打着鸡汤的名号,夹带私货),毕竟,纯讲人生道理,能讲多少呢,我连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有什么资格给别人上课?
我更希望读者在看鸡汤的过程中,能稍微翻一翻我的小说。
它是妥协之后的产物。
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我想活。
麻烦你们照顾一下我的求生欲。
几个月前,我跟关熙潮在某大学做活动时,提到“人生的苟且”这个话题,我讲了一个诗人朋友的故事:
那哥们快40了,带着老婆孩子,合租在主卧,诗人之前在广告公司上班,做文案策划,后来,看到同样身为诗人又在广告公司做策划的李诞火了,他就心念一动,也想跳槽干一番事业。
诗人辞职之后,专心在家写诗,得知我出了一本书之后,就打印了他的诗集给我,拖我帮他找门路出版。
时至今日,我对他的诗都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只记得辞藻很美,意境深远,讲的都是自由、光明、人与宇宙的和谐大一统……
简单来说就是:我他妈的根本看不懂他写得是啥。
我拿给我的编辑朋友看,不出所料:他们也没看懂。
我对诗人说,你能不能写点别的,例如类型小说?人物传记?或者鸡汤散文?说着,我拿出我的书给他,你看看,《这世界正在遗忘不改变的人》,毕竟这个有市场……
诗人接过书,不屑地翻了翻。
之后,诗人拉黑了我。
他可能也觉得我太LOW了,不配跟诗人做朋友吧。
讲完他的故事后,我情绪有点激动,错口说了一句话:
这年头谁还读诗啊?能不能先活下来,再讲讲梦想和远方?
之后我就遭到了同学们疯狂地口诛笔伐。
活动快结束时,一个同学忽然站起来,说: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帮人,文学才消失了它的纯洁性,所有人都去写市场书了,高雅的严肃文学和诗歌才没人提及,把这个时代变得功利和庸俗……
是,我不高雅,我功利,我庸俗。
我有罪。
我能力平平,才华有限,但我也想活。
我15岁时,跟一帮朋友在网上做电子杂志,开始写东西;18岁考上大学,几个月后退学混社会,刚退学那阵子,我曾瞒着同学朋友,在郑州科技市场帮人卖电脑,拿过时的机器,刷上最新的配置,卖一台能赚100块。
后来,我觉得天天骗人良心上不太过得去,就开始自学写代码。
19岁时,我来到北京,做设计+前端开发,我入职的第一家公司只有四个人,一个老板,一个技术总监,一个行政总监,一个员工(我),月薪1500,住在双井,一个60平的群租房,用三合板隔成了十几间屋子。
不夸张地将,“我们的家”大约住了30多个人,说起来也算是人丁兴旺了,大家族,不知道是哪位室内设计师规划的,真应该给他颁个奖。
老板做了一个牛哄哄的创业项目,说第二年就能上市,结果三个月后账面没钱了,老板把公司搬到了河北燕郊的福成建材城,于是,我每天早上5点起床,坐地铁到通州,再从通州换大巴到燕郊。
手机里经常能收到短信,早上是河北廊坊欢迎你。
晚上是北京欢迎你。
每天要被两个城市夹道欢迎……
忽然感觉1500块钱的自己好像也没那么渺小了。
我做了八年多的互联网,现在却因出书而半只脚踏进了出版业,又是读者,又是作者,还算半个编辑,一次,跟今日头条的朋友聊天,朋友打趣说:
我们都是从纸书转行到互联网,你是不是缺心眼,去一个夕阳产业?
他这话没错,他22岁毕业就到北京,做了8年的纸书编辑,眼看就要三十岁了,月薪还不到1万,后来终于熬不住,去了头条,做内容付费,工作还是那些,找选题,看稿子,签作者……
工资却涨了三倍。
不知道你们去过图书公司的库房没有,那些卖不动的滞销书,堆积在一起,成为一座小山,隔三差五地就有收废纸的过来,几毛钱一斤拉走。
成色不错的滞销书,得以幸免,留下来,拉到纸场,打成纸浆,做再生纸。
好一点的,能印小学练习本。
烂一点的,只能做卫生纸,擦你的屁股。
作为一个编辑,一本书的流程要经过三审三校,付出了大半年的心血和时间,谁愿意看着它们被捣成一滩纸浆?
大家都想活着。
都想体面地活着。
想活着,难免要弯腰。
高高在上的老板们,抱歉,我们的苟且让你见笑了。
那次活动,我还说错了一句话,我说那个诗人太死板,人在什么年龄就要做什么事情,当场,我就被关熙潮反驳,他说他最讨厌的一句话,就是“人在什么年龄就要做什么事情”。
他反问我说:你到该结婚的年龄了,不一样没结婚么?
我无言以对。
后来我琢磨了一下,其实我想说的是:
人在什么阶段,就应该做符合那个阶段的事情。
如果你是个丈夫,就得先养家糊口;
如果你是个父亲,就应该为孩子挡风遮雨。
而如果你还没吃饱饭,就一定要先想办法活下来。
我没有胡波那种为了捍卫作品的纯洁性而牺牲自己的勇气,更不赞成那样非此即彼的世界观,太狭隘,我只知道,人只有先想办法活着,才能爬到山顶,给别人讲一个我是如何成功的故事。
才能让更多人看到你的作品。
所以,谈梦想和追求之前,先苟且地活下来吧。
与我而言,只要不犯法,不偷不抢,写点鸡汤故事,没什么不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