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蒙蒙,淋淋漓漓下了几天,白石村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水雾,即使打着油伞,也挡不住浸润的湿意。
这种天气,就连小孩子都不喜欢出门,若是不小心滚在了泥地里,回家准会被爹妈絮絮叨叨地骂上半天。
大一点的孩子,就要去学堂念书了。村子里唯一的一间学堂,与祠堂比邻而立。窗格打开,能听到里面吵吵嚷嚷,已是放学的时间,年轻的夫子刚布置完作业,这些半大的孩子有的叫苦,有的抱怨,一片嘈杂。
“这是两天份的功课,这些字都是要写完背会的,”年轻的夫子也不恼,静静地说,“明天我要休息一天,你们就不用来学堂了。后天我要挨个检查,背不会我是要罚的。”
放学了。孩子们呼朋引伴一哄而散,转眼学堂里就清静了下来。年轻的夫子将学堂打扫干净,关了门窗,这才撑起伞离开。
想了想,还是先去了村长家,村长里正都在,春雨绵绵,没法下地干活儿,正在院里窝棚下商议春耕推迟的事,见了夫子,村长扬起脸冲他招呼了一声。
“是小玉书啊?快进来吧。”
两个人停了话头,一起看向他,玉书有些腼腆地冲两人笑了笑,这才进门。
“村长,方叔。”玉书踌躇着开口,“我明天要告假一天,我要去趟后山。”
“你到后山做什么去?”村长殷大叔身材魁梧,说起话来堂音十足,明明是疑问,却总让玉书忍不住审视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是去给夫子上坟吧?”旁边的里正方永思把话接了过去,“我记得好像该烧周年了。”
玉书点头。
夫子是前任的夫子,玉书自小没有父母,是夫子一手带大的,夫子原本也娶了妻,只是妻子早亡,唯一的女儿远嫁,身边只有玉书陪着,端茶送水,最后也是玉书给养老送了终。
说起来,不免唏嘘。再免不了夸奖玉书人品好,把夫子当成亲生父亲一般照料,身后事全靠玉书操持,周年这种事也只有玉书还记得,比亲生的还靠得牢等等。玉书被他们两人说得眼圈红了,又被夸的忸怩,好半晌才从村长家出来。
回到自己家,冷锅冷灶,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起和夫子相依为命的日子,玉书又是好一阵难过。
第二天玉书早早就起来了,背了冥纸蜡烛,泥香供果,撑了油纸伞,一个人就进了山。
山路湿滑,玉书走得小心。他自小就跟着夫子读书习字,倒是不像别家的孩子那么顽皮捣蛋,体力也自然就弱一些。等到他走到夫子的墓前,清理了新长出来的杂草,摆上供果香烛,对着墓石絮絮说上几句话,准备离开时,都已近午时了。好在阴雨天,看不到太阳,什么时候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对玉书来说分别不大,也就没了顾忌。
玉书慢慢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越走越觉得雾气腾腾,再走一走,渐渐地连脚下的路都看不大清楚了。玉书还沉浸在忧伤中,没有察觉,只是随着惯性向前移动着脚步。不知不觉就偏离了原本的路,越走越远了。
雾气也越来越大了,等到玉书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
迷路了。
玉书擦了一把汗,可怜他本就不熟悉后山的路。对于白石村的人来说,后山也是禁忌之地,除了祭祖上坟,平日里都没有人进山。别的毛孩子还可能因为调皮捣蛋,比个胆量,钻进后山探个险,玉书自小就听话,却是除了村子里方寸之地,多余的路一步不走的,这会儿再没办法,也不能指望有人,只能摸索着往前走,希望能遇到山壁,确认一下方向。实在不行,只好等这雾气散了。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向前挪动步子,走了好一会儿,玉书看到前面影影绰绰,似乎是一片阴影。真的撞到了山壁?玉书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连忙加快脚步。
险些一头撞上去,玉书这才猛地刹住脚步。这是……
眼前哪有什么山壁,黑乎乎地一团在雾气中看不分明,但红色的一点却异常清晰,玉书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只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再一看,黑糊糊的是身躯,比玉书足足高出一倍,阴影里摇来晃去的好像是触角一类的东西,只是仿佛有十数只之多。
玉书再看不下去了,本就走了一天山路,腰酸腿软,玉书向后一靠,扑通一声摔坐在地上,本能地惨呼了一声。
似乎与他的惨呼声呼应,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闷雷,轰隆隆地炸开,滚滚而过。玉书突然发现雾气散去了不少。眼前那黑糊糊的身影也清晰了许多。再一看,玉书才发现,这是一个怪物,身后那堆他以为是触角的东西,其实是蜈蚣的脚,好像人与蜈蚣的结合体,只不过这个“人”也并不完整,独眼,无唇,一口白森森的利齿露在外面。
玉书抖得筛糠一般,翻过来调过去地默念“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这怪力乱神明晃晃地出现在眼前,玉书连跑的念头都没有了。
“轰隆隆——”又是一阵惊雷滚过。这怪物似乎并不着急吃掉他,反而离他远了一些,似乎是奔着雷声冲了过去。
一阵紧似一阵的雷鸣,将残存的雾气越冲越淡,玉书趁着那怪物离开,抓紧时间四处张望,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石壁与其他的不同,洁白如玉,平整如镜,映衬天地。玉书能确认的一点是,他从没来过这里。
接着,在石壁上反射的映像里,紫色的电光越来越盛,他在电光的中心,发现了另外一个怪物,紫色的身躯,鹰一样的嘴和爪子。好像传说中的雷公。
一道惊雷之后,人形蜈蚣猛然冲向那雷公,却有一道比雷电更亮的光闪过,伴随一声清亮龙吟,人形蜈蚣被贯穿,倒地。雷声大作,那道亮光也更亮,一分二,二分三,倏忽幻化成成百上千刺向雷公。
雷声戛然而止,雷公也倒在地上。玉书这才发现在场除了他之外还有第三个人。这个人背对自己,只能看到他手执长剑,银瀑流霜,从背影看,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玉书精神陡然起落,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喊了一声“救命”,就此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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