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纷纷扬扬飘着细雨,似雾如烟。
祖厅天井口,也雾蒙蒙的。靠中间祖厅住的女眷们,都聚在了祖厅上厅一边做女红一边聊天。
银花和珍珠住在祖厅后面,也来凑热闹了。
绍儒和剑峰在各自的屋里学习打算盘,练毛笔字。
寒梅、黑峰,初海等孩子在下厅戏嘚。因绍儒和剑峰都不在,寒梅和黑峰几人戏嘚不尽兴,有点索然无味的感觉。
“不好戏嘚,我们进屋戏嘚。”寒梅拉着初海的手就要进自己屋里。
正在这时,绍儒从南边走廊里走了出来。“绍儒哥哥,你来和我们一起戏嘚啵?”寒梅眼睛放光,大声喊。上厅的女人们都睁眼望着她,有的皱紧了眉。
绍儒抬头看了看细娘,细娘笑,“算盘和字都练完了,就戏哈得。”
“好。”绍儒得到娘的许可,大大方方地拉着寒梅手往下厅走。剑峰在屋里听到绍儒的声音,他的任务没完成就出来了。
“剑峰哥哥也来了。太好了。”寒梅拍手叫。初海也跟着她拍手。
“戏么嘚?跳房子?还是搭宝墩?”绍儒问寒梅。
“我们玩录酒嘚,拜堂酒。好啵?”黑峰大声叫,“寒梅当新妇得(新娘),我们几个轮流当新郎。”
绍儒皱眉,不喜欢黑峰的提议,“就玩搭宝墩。我回去拿。”绍儒说完就跑回了屋里,拿出一打宝墩。
这是用纸折成的四角硬纸块,一个放地上,另一个用力甩下去,把地上那个扇翻了就算赢,输方的宝墩就归赢方。
其他孩子也各自回屋拿来了宝墩,剑峰拿来的分了几个给黑峰。
他们开始了打宝墩。绍儒给了两个宝墩寒梅,但她力气小,很快就输掉了。
她就帮大家喊加油,声音又大又尖。大人们听到她的叫喊声,个个都皱紧眉头,嫌弃地看着她。
“你看那个寒梅,一点也不像女崽俚,整天跟着男崽俚闹。听说还一起去池塘凫水,捉鱼,太不像话了。”
珍珠忍不住开口了,她嘴里叼着一根麻皮,手里捻着纳鞋底用的麻绳。
她看到很多次寒梅跟绍儒他们去池塘或小溪里捉鱼虾,在泥里翻鳝鱼,回来时,不是浑身湿透,就是头上、脸上、身上全是泥。
有次她看到苏州咬牙扯寒梅身上的衣服,用手指着小家秋的脑壳骂:祖宗啊,讨债鬼啊,魔人精啊,我是倒了鬼霉,养了你哦。一边帮小家伙换脏湿衣服,帮她洗脸。
当时,她就想笑,心里骂:活该!
“就是,这女娃大了要管教,男娃大了才放松。冬天在厅里唱唱跳跳就算了,没危险,夏天跑去凫水,出事了怎么办?”
住在下厅北边的爱月接嘴道。她对寒梅在祖厅和其他孩子们边跳边唱“九九歌”也是一肚子气。
“出事就出事,反正不是自己生个。我是觉得苏州婆这样让寒梅和男崽俚闹,伤风化。以后嫁不出去。”银花皱眉,后又坏笑道,“嫁不出去,可以嫁刘月的儿子。”
“她都没开过怀,哪里懂得带孩子。”金凤笑,一脸得意。她生了五个儿子。说完,她还转头望了望苏州婆这边。
“刘月肯要她当新妇(儿媳)?嫌她嫌得臭狗屎样。”珍珠嘟嘴道。
“那么大了,该让她缠脚。缠了脚,她就没法闹,就安静了。”绍儒娘说,“我等下和满云说说。”她俩个女儿秋菊和春凤早就缠脚了。
“细娘啊,你得管管你家绍儒,叫他不要总和寒梅玩,不然以后娶不到老婆。”金凤望着细娘,一本正经,好像在说一件很严重的事。
细娘脸上一丝不快掠过,心说:你咒我儿子娶不到老婆,我才不怕,我儿子都定亲了。你五个儿子,家里又穷,真怕要娶不老婆哦。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寒梅该裹脚的事。
苏州婆在茶厅做事,听到她们的谈论,特别是听到金凤说她没开过怀,不懂管教寒梅时。她心里翻江倒海,又火冒三丈,恨不得冲出去撕烂金风的嘴。
绍儒和寒梅等人在下厅开心戏得,不知上厅大人们的谈话,更不知寒梅的厄运就要开始。
“娘,我不乱跑了,你不要绑我的脚!娘,求求你,不要绑我的脚!”六岁的寒梅奋力挣扎,哭喊。
细娘坐在一高凳上,把寒梅按坐在一矮凳上。
寒梅的裤管被挽到了小腿上,一双小脚被表姑高秋敏按在了木盆里。木盆里的温水没过她的脚背。
高秋敏没法蹲,只能坐矮凳。她们的脚都是秀针脚,尖尖小小的三寸金莲。
苏州婆坐在寒梅对面一个椅子上,她的大腿上横放着几条用米汤浆过,有点泛黄的粗纱白棉布。
另有几个女子站在边上看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来,乖孩子,娘帮你缠脚,以后,你的脚就会小很多,就能穿排场鞋子,像娘脚上的一样。”
苏州婆边用手指了指自己脚上的绣花鞋,边低头欲从木盆里拉寒梅的脚到自己腿上。
她脚上那双绣花鞋做工精细,样式精致。
“我不要!我不要小脚,小脚走路慢,跑不了。我要大脚!”寒梅泪眼婆娑,大声喊叫,双脚不停乱踢。
终究,寒梅耐不住三个大人的绑架,她的双足到了苏州婆的大腿上。
“乖!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都要缠脚的,我们小时候都缠过。”细娘用力按寒梅的肩,劝她屈服,不要反抗。
她脑子里却想起自己被几个人绑着缠脚的情景,被缠得脚痛彻心扉。当时自己鬼哭狼嚎般,后就是每晚抽咽,哭了半年才没哭。
“不要!我不要穿漂亮鞋子,我不要走路好看。我痛。”寒梅又叫又哭脚乱踢。她听春雪讲过缠脚好痛,也听春雪哭过。
“孩子,没办法,我们都是那样过来的。”三个女人同时说,然后一起动手,按的按,缠的缠。
苏州婆的手抓着寒梅的右脚,将大拇趾外的其他四趾,尽量朝脚心拗扭,在脚趾缝间撒上明矾粉。
寒梅呼天喊地,身子不停挣扎。细娘用力抱住寒梅整个身子,使她动弹不得。
旁边的秋菊眼含泪花,移动小脚慢慢走开。
春凤眉眼带笑,心说,我以为你可以和男崽一直疯玩下去,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活该!
春雪,掩面小声哭泣。她的小脚已经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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