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独旅之 泸沽湖
从丽江到泸沽，并不是一段轻松的路。
长途大巴5小时山路颠簸，再幽默的土著导游、再活泼嘹亮的山歌都没法让烦闷的胃好受一些。透过冰冷的凝结着雾气的窗玻璃，赫赫然看到“十八弯”的路标牌——另一边，远山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中，太阳仿佛无可奈何地败给了厚厚的云层和层叠错落的山峦。
我们是早晨七点发车的，此刻却觉得越往山里深入，就离太阳越远。
“十八弯”环山路
一、晕车记
车上的每一分钟似乎都很难熬，由于空间有限，我缩在车座上向前蜷着，头贴着冰冷的窗玻璃，任由汽车颠簸把前额撞得生疼，一呼一吸间窗上很快留下一片雾迹，透过这片朦胧，双目所及的是一片一片的山，还有裹挟在大山阴影下的江河。天气不太好，整个画面都像故意调暗几个度的摄影作品，我暗自庆幸多订了几晚房。
风和日丽的日子，泸沽湖会美得胜过一幅画。
在服务区，有几个摊贩向游客兜售一些“特产”：大朵的整只向日葵，没了黄花瓣的花盘焦黄中泛着墨绿（后来我才知道，在当地，葵花成熟后里边的种子是可以直接食用的，嫩的种子也会晒干来吃），就那么三两叠放着摆在小凳上，旁边是一锅煮花生和烤洋芋（当地盛产洋芋，一种带紫心花纹的土豆，特别粉糯），还有煮玉米和红薯，后面的货架就是一些诸如方便面和饼干，饮料，奶茶的方便食品了。
晃了一圈，联想到晕车的可能，我什么都没买决定坐着呼冷风。
“你怎么不吃点东西？”向导问我。这是一个长在大山里的像山一样壮实的摩梭人，穿着暗红色夹袄，一头中长卷发下是一张黑黢黢的写满朴实的脸。得知我晕车后硬给我买了瓶玫瑰花饮料，他叫“扎西尼玛”，摩梭语寓意太阳，我们都叫他扎西哥或太阳哥。
二、神秘女儿国
撑猪槽船的摩梭女人
泸沽湖的“女儿国”之称源自她的保有人类母系文化最后一片净土的摩梭人，至今，他们仍坚守“男不娶女不嫁”的走婚习俗，家家之主均是女性，家庭成员也均由同一母系血统血脉相连。
摩梭人，就是他们的民族称谓。整个大家族住在同一屋檐下，最重要也是最神圣的“祖母屋”，平时的食寝议事，乃至生老病死，都在这个抚育了一代代子孙的百年老屋中进行着。
这个位于一楼的大房间，既是待客厅，又是大家的卧室。家中男女分席而卧，男女通铺分设两向，形成一个L形。家中只有最为尊长的“老祖母”才有独享的床，也是依墙而设，一般在“L”形的对面，床下的柜子如同保险箱，全家的财产都交由老祖母掌管。
“母掌财，舅掌礼仪”，每家的祖母屋必设礼品台供奉火神，那是临近火塘的三阶突出的砖石，像三层台阶一样，逐层摆放贡品，祭奠他们的祖先，也供奉他们所信仰的神。而“火塘”，保护着象征整个家族命脉与兴亡的火种，熊熊的火焰永不熄灭，象征家族生生不息，昌盛繁荣。
此外，祖母屋除了一扇大门外，还有一扇“生死门”，外观比窗户大一些，平常是锁起来的，一旦启用，不是迎接新生就是静候死亡。他们相信“生死一轮回”，从哪里降临到人世间，他们也应该从哪里被送走，只有产妇生子和家人去世才会打开这扇门。之后，新生儿将在仪式上由喇嘛赐名，摩梭人信奉藏教。
在母系大家庭，舅舅抚养自己姐妹的孩子，亲生父亲无抚养义务，他们在自己家里也抚养他们自己姐妹的孩子。实际上，现在的真实情况是，一个孩子出生后，大多是由两个大家庭共同抚养，但是孩子依然只跟随母亲这边生活。
在祖母屋中，有这么两根大柱——分别取自同一棵大树的树梢和树根。取自树梢的为“男柱”，寓意开枝散叶；取自树根为“女柱”，象征一脉相承。及至家中小儿13岁举办成人礼仪式，男女儿童分别围立于男柱和女柱，一只脚踩在十到二十年的猪膘肉（整猪熏干特制，可放上百年不腐，常用于重要仪式），一只脚踩着五谷杂粮举办成人礼。
猪膘肉制作
3、 关于走婚
成人礼象征责任和家族大小事的参与议事权，但并不代表就可以参与“走婚”，一般成人礼的四五年之后才会正式走婚。摩挲女人在十三岁之后必须学会织花腰带，好在有意中人的时候当做定情信物；男子也须学会爬花楼（走婚的必备技能）。
不同于大众对“走婚”这一传统婚姻形式的误解，“走婚”其实本质上还是一夫一妻制。也不同于我们的法律约束以“结婚证”为外在表现形式，他们以交换信物加上道德约束为主，男方会赠予女方一把银梳，女方赠予男方自己亲手编织的花腰带。走婚的双方在关系存续期间须保持绝对的忠诚，一旦感情变质，相互退还信物即可，双方便结束关系。至此，走婚相当于是秘密恋爱阶段，即使路上见面两人也会像陌路人一样擦肩而过，毫不理睬。
经过一段时间的“恋爱期”，两人同意将秘密走婚变为公开走婚，会正式“见父母”。男方会拿一包茶叶、一瓶酒、一包烟拜访女方家庭，女方家族若将“聘礼”供奉在礼品台祭祀，说明认可男方，双方即可开始公开走婚，通过宴请亲朋好友，大家便知道了他们俩在走婚。
不共同生活，无共同财产，几乎是一辈子都在恋爱期。某种角度来看，这确实很大程度避免了生活琐事的纠纷和大家庭矛盾，同时又保持了两性之间的新鲜感和独立性。
所以，初听到真实的走婚文化时，我自然是有些羡慕的......大概是见多了现代社会的婆媳闹剧、出轨小三，财产之争吧。
后来坐猪槽船，发现相当一部分的划船者都是女性（完全意义的人力船，属于重体力工作）——也就是说，母系家族里，虽说以母为尊，但权力也倒推义务，摩梭男人没有所谓的大男子主义，也不会当甩手掌柜等着被伺候，可也不是大多数女人所期待的“绅士”那样会对你表示“怜香惜玉”。这么一想，存在即合理，难怪泸沽湖畔那远离世嚣的小村落在飞跑前进的现代社会中，依然能保有着这古朴的母系文化，并生生不息。
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泸沽湖以外的“绅士们”一些了。
四、沿湖漫步
刚放晴的湖面
湖边遛狗的年轻女人
阴雨天气，驻足湖边——远山云烟氤氲，见惯了大城市泛着白色泡沫卷着锐浪的海，眼前的湖没有阳光投射出的波光粼粼，却在朦朦烟雨中别有一番静谧安详。想到苏子的“淡妆浓抹总相宜”，这被摩梭人尊为“谢纳咪”的母亲湖、女神湖，此时用她的博爱静静守护着头顶的云、身旁的树，还有岸边时而冒头的三两野鸭，花丛中歇脚的蜂蝶......和那虔诚的子民。
不知走了多久，雾气好像被亭子里写生的画家调进了颜料，锁进了画布——天慢慢晴朗了。
岸边大簇大簇的格桑花热烈奔放，纯白，粉红，艳红，偶尔冒出几株明黄色的野菊穿插其中，在太阳光的泼洒下，尽情绽放，吟诵自己的生命之歌。
雨中打伞写生的画家
满簇的格桑
如果说岸上是格桑和野菊的天下，湖泊的花神便是“水性杨花”。
正如她的学名“海菜花”，这是一种可观赏可食用的小白花，摩梭人叫她“开普”。宛如纱织百褶裙一样的白色花瓣，烘托起嫩黄色的花蕊，细长的茎叶宛如苗条的身量，轻浮水面，随波荡漾。在温暖洁净的水域中，白衣女神自成一道风景。她们有水仙的清丽，却毫不高傲，她们是这片湖孕育出的真正的“大家闺秀”。
湖面的“水性杨花”
五、食于山水
我流连于泸沽的山光水色之间，更讶异仿佛沉睡了的口腹之欲。及至想到该吃点什么了，又每每增添一丝对这片土地的好感。
在泸沽，没有光鲜亮丽的红富士，但有深红带青只能夸赞“朴实”的高山苹果，个头不大，口感生脆，水分不很多，但特点是甜到发齁！日照强，昼夜温差大，山野的有机环境和极佳的水质——“酿造”出这颗“童叟无欺”的糖心苹果。关于苹果产业，副产品还有自晒苹果干，分酸甜口的青苹果干和甜口的红苹果干。我突然想到要是做成苹果汁或者苹果酱应该也很不错。
除了丑丑的高山苹果，一些农妇还会去山里摘些野桃，铺一块塑料布摆在集市门口卖以补贴家用。他们叫“雪桃”，也不知道是因为喝积雪水长大的桃还是整只桃子从里到外都白中泛青得来的名字。这种桃有大有小，无一例外都硬硬的白中发青，或许桃尖儿有那么一点点“胭脂红”，但是无一例外，你尝过便不会忘。那种脆甜清冽，是高山的果子独特的品质。
在泸沽湖，荞麦制品很常见，不同颜色（熟度、取材部位不同），不同形状（压制工艺不同）的荞麦茶，蒸食或烙煎的荞麦饼都在餐桌上占据一席之地；此外，还有一种用水泡发后煮熟凉拌或炒食的树皮（形如龙须菜或紫菜，深褐或乌黑），取自泸沽湖水面的口感酷似秋葵的“水性杨花”，还有切成大块肉会煮出厚厚牛油的牛肉火锅，和随着野菌子冒出腾腾热气的乳白色鱼汤......一切关乎味蕾的记忆，都随着猪槽船下微微荡起的碧波，珍藏在日出日落。
集市口的妇女
卖菌子和果子的摩梭女人
泸沽特产——高山苹果干
云南独旅之 泸沽湖
独自旅行，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自我思考，也有十分的自由和孤独共处。路上不乏遇到有趣的人，或许一两程结伴同行，嘻声笑语，短暂的同行后各自奔往自己的方向和前程。旅程不是人生的一个小小缩影吗？
及至又回到一个人的世界，全然放空自己，心中无念一物，“白茫茫一片大地，落得个真干净”，红楼梦中梦，过往云烟终会随风消散。想透这点，何来大喜大悲。
从云南返程之后，一直想提笔留下些文字，自知是个忘性极大的人，如若能把当初的心境记录下来以供若干年后回顾，不失为此次旅行的一大收获。
—2018.11.13记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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