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我是一个有着双重身份的马戏团演员,我骑着小白狮,跨过一只只火盆,高高跳起,钻过一个个高悬的花环,然后到达终点,被戴上荣誉花圈。我从来没有在台上摔倒过,虽然火盆炽热花环高悬。
我站在台上谢幕,向着台下的观众微笑,看着他们手捧鲜花向我挥舞或是往自己嘴里丢进一把爆米花。我知道这不像他们手机里的任何一款跳跃游戏:摔下悬崖,还有下一关,被障碍物绊倒了,再爬起来,跳不过,再试一次……
事实上,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进了电梯后,我伸手按了“-1”层,提着皮包随着电梯一起往下沉。从13楼到地下室,每一层都有人进出,7层进来的两个女人,握着手机的那个的对和她一起进来的同伴说,“我看网上新闻说这个月25号会有马戏团来剧场表演呢,我们这年代原来还有马戏团巡演啊?”“真的啊?那不就是小丑的杂技表演吗?是周六么,不然到时候我们凑热闹,去看看吧。”
到了地下停车库,手机震动提示有短信,我打开来看了眼又摁灭了屏幕。这是第二次收到市应急办、省气象局的提示短信了,天兔?这台风名字听起来不错。我不知道那个携带巨大能量以及几十亿吨雨水的家伙什么时候来到,但它除了带来几天糟糕的天气外,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半年前的一次出差,因为要连夜赶回,在罗山和石澳交界的山路上,车出了故障,翻进了山沟里,同行的四个人中,三个人遇难,只我坐在司机后面座位的我只是受了些伤,活了下来 。
出办公室前我撕下一张日历,我知道这又将是无知无觉平淡的一天。但其实哪里有普通的一天,人们总是爱从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里认领日子来作为纪念日,交往的xx天、结婚纪念日、生日,或者祭日。14号。刚好七个月。
“上午你去看下他们几个的家属,带上这个,再买点东西,回来发票给你报销。然后下午六点半把车开到康斯酒店接我。”主任拍着我的肩,“年轻人好好干,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是吧。”我接过三个信封,点了点头。
“今天12时,强台风‘天兔’中心位于北纬22.3度、东经117.2度,中心附近气压940帕,将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向西北方移动,受其影响……’”
雨越下越大,雨刮器已经不能及时刷清,我开始受不了坐在车里雨点砸下来的感觉。当周围都被雨水冲刷浸泡时,我开始觉得领口衬衣的质感干燥得有些不真实。关了广播,索性打开车灯再把车停下来,跳下车独自往前走。这条路偏僻,再加上天气预报说有台风,路上几乎没有来往的车辆。
多久没这样淋雨了呢?
我曾经幻想有这样一个时间,没有任何人,我不用颓丧地开着车,世界都处于一种类似“休眠”的状态。我想起那已经离去的那三个人,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至少我现在去不了。或许他们已经领悟,而眼下我正处于迷途。他们是不是已经拨开迷雾,在笑我仍开着车往返城市之间,不知生死,却自以为这是生活的常态。而我不断躲闪,像被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的草履虫,不断回避着各种刺激,却不知自己怎么都游不出那薄薄的玻璃片。
每走一步鞋里都有水渗出,然后再被灌满。衣服湿透后贴在身上,比平时更能让我感受到它的存在。
台风来了,马戏团还会有演出吗?
当我坐在观众席,看着台上的演员,他骑着小白狮走路,跳跃,过坎,从容的过关再领奖。掌声和欢呼快要把我淹没,我抬头,只看到巨大帐篷顶上架设着的各种灯,色彩斑斓或者明亮刺眼,转动着滑过每个人头顶,最后汇成一束停留在舞台中央,映着彩带飞舞,落在他头顶,灯下是他橙色蓬松的假发,还有惨白的脸。
车辆出事故那晚,我仰面躺在寂静黢黑的山坳里,看着夏季静朗的夜空,记得那时黑中微微泛着些蓝,还有一轮弯月,明亮,光滑,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看着正朝着台下鞠躬的那个马戏团里小丑用油彩涂出的夸张笑脸,我不知道他厚重的妆容后是不是也有和脸上妆容一样表情,有着和那晚看到的月亮一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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