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四韵之一做头
不知不觉,“金阿姨美食”写了100篇,攒了近800个粉丝。
现在很多年纪比我大,并且大了还不是一点点的老朋友都习惯叫我“金阿姨”。
真是答应了惭愧,不答应也惭愧。
尤其很多新朋友第一次见面,总是诧异道:你这么年轻,哪里是阿姨?
我就一次次解释这个“金阿姨”的由来:我是部门里年纪最大的女同志,九零后小同事都尊称我“金阿姨”,这个公众号就是他们帮我申请的……
新年新气象,报刊要改版,公众号也应该改个花样。
在做了一年多的金阿姨之后,我不想继续做金阿姨了。
还有,我觉得我的公众号也不应该只写美食。
应该有更多丰富多彩活色生香的内容。
“金阿姨美食”从此改名“蔷薇笔记”。
蔷薇是我刚开始写作时用的笔名,
套用一句时髦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这第101篇,是2021年的开篇之作。
蔷薇笔记,从头开始。
从前的人,过年之前有一项重要的准备工作,全民洗头洗澡迎接新年的到来。
那时因为家里没有条件,这洗头洗澡都是要到专门的店里解决的,女人们管洗头叫“做头发”,简称“做头”。
那时候的女人,小姑娘扎辫子,时髦姑娘或者太太们烫头发,只是这烫过的头发每次洗过之后都要“做”,不然就蓬乱得像鸡窝,这是很麻烦的事情,所以那时候的女人不常洗头,也不在家里洗头。
我记事时已经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镇上有好几家理发店,各自开门做生意,各家有各家的老主顾。镇上有一家规模很大的理发店,店名叫“苏州理发店”,其实老板是的的刮刮的八坼乡下人。
为啥要取这店名,看过老电影《三毛学生意》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电影里,师父用一口苏北话交代三毛,招待客人的时候要对客人说:我们是南京路上的白玫瑰出来的……
在八坼小镇上开一家“苏州”理发店,老板还算谦虚,没有挂个“上海”的头衔,不过他和三毛师父的用意是一样的:我们是大人家出来的。
苏州理发店两开间的店堂,摆着两排理发椅,地面是大靑砖铺就。理发店一面临街,一面临河。沿河的窗子打开来,客人坐在高高的理发椅上,可以看到河里来来往往的舟船,有时候看到船上有熟人,还能打个招呼。
老板是个小个子的男人,话语不多,老实本分。老板娘高高大大,开出口来刮辣松脆,教训起徒弟眉毛竖眼睛弹。夫妻俩都是三十来岁年纪,有一对儿女。
老板只有一个,伙计却不少,清一色都是十六七岁的男孩子,镇上的人还是有些老思想的,觉得女孩子学这手艺不体面。这些孩子伶牙俐齿,鉴貌辨色。客人刚在门口一露面,就热情地迎过来招呼你进去坐,明明客人很多,却总是说:“人不多,先洗头,很快就到你了。”
其实这是做生意人的一点噱头。要是坐着干等,说不定等等厌烦了站起来走人,可是头都洗了,包着毛巾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你还能走到哪里去?只能死心塌地等着不是?
只是女客人等久了就会抱怨,为了不让女人们无聊,小徒弟们就要想尽办法和顾客插科打诨说笑逗趣。就像三毛的师父说的,要想办法把顾客“掂住”。
时间一长,理发店里的这些小徒弟都学成了油嘴滑舌,这也算是一项职业技能。
快过年了,理发店里一排一排坐满了女客,都是来烫头发的。长波浪,短波浪,只要不是老到七老八十,穷到家里揭不开锅,女人们总是要趁着年前把头发做一做的。老话说得好,“头要紧”。头发挺括了,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
头发洗过了,围上散发着肥皂头油味的围布,老板娘拖过一只散放着各色牛皮筋、玻璃纸、小棍子的盒子,再拿出一个玻璃盐水瓶,在一只小碗里倒入半碗气味冲鼻的烫头发药水。
老板娘手脚飞快,把客人的头发分成前后左右的几缕,分别用夹子夹起,然后再挑起一小撮头发,用软毛刷均匀地刷上药水,再用小棍子包上玻璃纸卷起来,用牛皮筋固定住。
老板娘手不停,嘴也不停,东说洋话西说海,小镇新闻、国家大事、家长里短,没有她不知道的。顾客听得出神,不知不觉,一头长发全部被老板娘卷成卷顶在了头顶上,泾渭分明,纹丝不乱。
老板娘真是好手艺!我们家,从外婆到母亲、姨妈、舅妈,一家人都是他们的老主顾。
我从小跟着家里的女眷们去烫头发,顺理成章成为了第三代老主顾。据说,从四五岁起,我每年的新年都会顶着一头卷发过年。
大家都说,老板娘卷头发不痛,上药水特别到位,所以宁愿排队等也不要小徒弟来做。可是老板娘只有一双手啊,大家都要等她怎么来得及?
老板娘使个眼色叫某徒弟过来说:我年纪大了,眼神不行了,让他来做,他做了两年多了,马上要出师了,做得比我好。
这徒弟一脸嬉笑地过来说:阿姐,我来给你做,包你满意!阿姐看看这聪明伶俐的小徒弟,平时来做头也是嬉笑惯了的熟人,倒也真是不好意思板起面孔拒绝。
最不好的,是老板娘调教新上手的徒弟,让他和自己一人一边分工合作。这种做法一般的客人是不同意的,因为两个人手势不一样,卷出来的头发松紧不同,药水的分量也上得不同,这样烫出来的头发,两边会有细微的差别。
当然,老板娘是最会看人下菜碟的,这种都是欺负好说话的顾客,疙瘩的老主顾,她是不敢的。
相比烫头发,做头发就简单了,只要小徒弟把头发洗好了,吹干了,卷上塑料发卷,不需要上药水,然后坐到那个像倒扣的电饭锅的凳子下面,把头套到这个“锅”里烘烤二三十分钟,拆下发卷,再排队坐等老板用吹风机吹出发型来就好了。
老板不多说话,他熟悉每个老主顾的喜好,不用你开口,就知道你的要求,吹出来的发型总归是你心里想着的那个样子。这也是店主和顾客之间的一点默契,很多人一辈子只找一个理发师做头,靠的就是这份相互之间的默契。
理发店有个老规矩,一过腊月二十就要涨价,要过了正月半价格才恢复正常。会过日子的女人总是刚到腊月就把头发烫了,然后到大年夜之前的一两天,再去把头发洗一洗,做一做,这样整个新年里出去走亲访友都可以确保顶上风光。
过年前一两天,理发店里从早到晚坐满了女客,老板和老板娘带着一帮小徒弟睁着熬红了的眼睛,呵欠连天,机械地做着手上的活计。
老板娘年年都抱怨说:明年要早点歇年不做了。
一众熟客都说:你舍得?
老板娘笑笑说:铜钿银子赚不完的,这样子做法,铁打的人也吃不消了!
熟客们又说:你不做了,我们去找谁做头?
于是宾主双方相视一笑,像是有了约定一样,一年年就这样过去了。
(除了本人童年旧照,所有图片均来自网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