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是一位宝藏老人。
她性格泼辣，行事豪爽，走起路来、干起活来风风火火，一如蒙古高原上的疾风和劲草。她个头不高，身材矮胖，心灵手巧，乐善好施，做饭女红样样在行，是治家放牧的一把好手，在牧场方圆百里颇有名气。我的姥姥用现在的话来形容就是个标准的“女汉子”。
我们几个小的从小被她呵护，但凡我们想要玩的、想要吃的，姥姥定会想方设法满足我们。爸妈有时会责怪她“惯坏了娃娃”，她一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在我们还有爸妈的严管，否则我们几个小的不知会被姥姥惯成什么样子。
说姥姥是宝藏，不光是她兜里总有美味零食，还有一些精美的小玩具，她总会像变魔术一样今年夏天拿出这个，明年夏天拿出那个，让我们几个来牧场过夏天的孩子们充满惊喜。
她会做我们喜欢的虎头枕头，会带着我们去“冒险”：瞒着爸妈让我们在牧场骑驴、挤羊奶、圈羊、捣酥油（玩）、抓猫逗狗......，会让我们在夏夜里睡在院子里的羊毛毡上看星星，会因我们捣蛋被爸妈教训后嚎啕大哭时一边陪着我们哭、一边数落爸妈心狠，会让我们尝试着去做爸妈绝对不允许我们做的事......，因此她是我们几个小的最喜爱的老人。
姥姥的“宝藏”有很多。小时对姥姥的碗柜很感兴趣，里面有木碗、瓷碗、搪瓷碗，那个地方姥姥不让我们碰，她怕我们打坏了东西碰伤了自己。姥姥很热爱生活，她的这些瓶瓶罐罐杯杯盘盘会盛不同的食物，摆在炕桌上时分外诱人。
姥姥有一套小瓷碗，白色的底面，蓝、橘、绿色的花纹，碗沿鎏着金色的线条，非常精美。清晨用它盛奶茶，阳光照在碗上闪闪发光，加上飘着奶茶的热气，让这小瓷碗充满了神仙气质。用小孩子的审美来看它，这个碗简直就是个“宝碗”。只要姥姥用这个碗给我盛羊奶喝，我定会一滴不剩地喝完，然后高举着碗看阳光穿过碗上的圆孔状花纹闪着光的样。
我不知姥姥从哪里买的这套碗，是从城里的供销社？牧区那达慕的地摊上？河套平原的集市上？现在很后悔姥姥在世时为什么没有问过她。
姥姥不知道我对这套碗有如此强烈的印象。直到几十年过去了，姥姥早已从牧场搬到了城里，我们这几个小的也长成了大人，在姥姥家看到她的小瓷碗时，我笑着对她老人家讲起小时候的故事，背已佝偻、步履已蹒跚、拄着拐杖的姥姥会高兴的大笑着、还笑出了泪花，一如当年的豪爽。
又过去了好多年，在姥姥已是耄耋之年时，她搬进了楼房，我们会带着她的曾外孙们每到周末去看她，给她买喜欢的食物、衣服、饰品、鲜花......，让她享受天伦之乐。然后在某一年，越来越老的姥姥饱受疾病折磨，我们眼见着她的精气神在一点一点的散去。又一个周末，我带孩子去看她时，她拿出了那套小瓷碗给我交待“你大一点，这两个给你、那个给妹妹......”，我当着她的面笑着逗她开心，却背着她在回家的路上一边开着车一边抹着无法控制的眼泪。这组我从小喜欢着的小瓷碗，以这样的方式到了我们的手中，这是姥姥在向我们作最后的告别。
如今，这两个小碗在我的厨柜里，它又成为老公最喜爱的小瓷碗，他用它喝开水、喝奶茶、喝酸奶、喝咖啡、盛小菜......，反正只要他需用小碗盛东西时，拉开橱柜首选的必是这个小瓷碗！我看着小瓷碗被他用到了极致，生怕他手重哪天打坏了它们，每次都会偷偷地瞄上一眼，在他用完了后飞快地拿到厨房里洗干净再放回去。
它曾是姥姥的宝贝碗，现在又是我的宝贝碗，它如此受我们的喜爱，想必姥姥在天上一定会得意的哈哈大笑，还是笑出泪花的那种。
陆春宁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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