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长风撑着伞,怀里抱着捧菊花,他要去山里祭奠一个人:他的好友,他的大师兄余银川。
同行的是对老实巴交的夫妻,头发花白,穿着款式老旧但干净整洁的衣服,他们相互搀扶着,像是风雨中颤颤巍巍的一棵枯树。
长风慢慢跟在他们身后,时不时伸手扶一把。
一路沉默,各自都有自己的心事,唯有目的地相同。
碎石铺就的小路尽头,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曾经被火烧焦的土地又冒出了翠嫩的青草,各色星星点点的野花藏在其间。山腰上那棵半截樟树,周身长出了细细密密的柔枝,像是谁用一张绿色的绒毯裹住了他受伤的躯体。
山脚下,一块石碑立在那里,碑下,堆满了黄白二色的花束。
“慧慧,爸妈来看你了。”那对老夫妻不停地用手抹掉石碑上流淌的雨水。
长风把伞举过去,把风雨挡在外面。
“慧慧,妈妈知道你喜欢吃饺子,这不,我给你带来了。有白菜猪肉馅,有香菇肉馅,还有……还有什么?妈忘了,我这一年来记忆越发不好了。老头子,老头子,赶紧拿出来呀,等会儿慧慧该饿了。”
“哎,就来,就来。”老头子颤抖着打开背包,拿出两个透明的保鲜盒,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煮熟的饺子。因为冷了的缘故,饺子都结成块状了。
“哎呀,怎么是韭菜馅子?慧慧不吃韭菜的。”老妇人懊恼地自责。
“没事儿,爸吃,爸爸吃韭菜饺子。”
长风看着他们挑出一个个韭菜饺子吃下去,再也不忍看,他抬头,任由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为这片大地洒下光明。夫妻两已经收拾停当,老人抚摸着刻在碑上的名字,就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慧慧啊,爸妈已经老了,不中用了。明年……明年可能来不了了。”
她说不下去,只剩破碎的哽咽在风中飘荡。
老头子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走了几步,他们回头:“谢谢啦,小兄弟。”
长风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那对老夫妻走了很远很远,他蹲下身子伸手抹去碑上的水迹,先是“余银川”三个字,后来是“陈梦媛,马佳慧,胡宇航,曾国生,孙百川……”
他们长眠于这片土地。
长风坐在碑前,望着逐渐明朗的天空:“大师兄,下个月我就要回公司了。”而后久久沉默。
突然,他站起来,把伞叠好:“祝平安吧。”
白蝶飞来,停在碑尖。
长风扯起嘴角,想笑着告别,但怎么也把握不好弧度,最后只能深深鞠了个躬:“再见了。”
他大踏步地走起来,每一步都坚定有力,滚烫的热血在胸腔中涌动。
课堂上,老师合上讲义,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孔,悲悯而坚定:“同学们,最后一课,如遇不可逆的坠落,请远离居民区,请牢记,牢记。”
他说完,转过身子,扬了扬干瘦的手。
“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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