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树枝穿过围栏,笨拙地伸向向灰蒙蒙的一片虚无,围栏上挂着“XX疗养院”模糊字样的牌子,摇摇欲坠
他隔着窗栏看着这一幕,感觉有点荒诞。
“吃药了,快过来吃药。”
空荡的走廊上传来冰冷的女声,他像往常一样走出去,排在长长队伍的尽头,看着前面白花花的一排病号服,感觉有点刺眼。
“给,快吃吧。”
他一边嚼着药片,一边盯着护士紧皱的眉头,嗯,还是有点苦,他想着,一天又开始了。
他跟着人群穿梭在走廊里,向着走廊的另一端麻木地行走,病号服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看着面前这群人,他突然想起“百鬼穿行”这个词,失声笑着。
“来,大家可以开始活动了,谁要是打架,就去小黑屋待着。”
病号服们都涌入这个室内活动室,白大褂也陆陆续续进来,挨个询问自己负责的病人。
“今天感觉怎么样了?”白大褂挤出笑容。
“挺好”他看着窗户,目光呆滞。
“怎么了,看起来不开心啊”
“没事,就是这里有点闷,我想出去看看”
“外面下雨了,没什么好看的。”白大褂敷衍着。
“我知道,就是想去看看雨。”他的声音有点疲倦。
“别闹,好好待着吧,等天晴了,会让你们到外面操场活动的。”懒得敷衍了,白大褂挤着笑脸,用他平时哄小孩的语气。
他没再说话了,冷着脸看白大褂走向下一个病人。
病号服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把这个真实的世界抛在身外。
“啊吼吼吼!”
编号61夺走了编号35手里的什么物件,他没看清,可能是这的玩具吧,或是纽扣什么的吧。编号35委屈地抽泣着,小声哭了一会,突然自暴自弃般地狂扯自己的病号服,站一旁的护士马上制止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他突然想起了市领导的样子,总是在事情开始恶化,舆论开始发酵时,才开始解决问题,干脆利落地解决掉那个提出问题人,要是不痛不痒的问题,就懒得搭理,像极了冷脸旁观这一切的护士。
他享受这个过程,每天把疗养院跟社会现实对照的过程,看着一幕幕七宗罪流水般演绎着,仿佛在参观动物园,更像是旁观赤裸的人性,乐此不疲。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严重的精神疾病。他自己也知道。
他是一个白领,公司经理,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母亲得肺癌去世后,他就把所有积蓄付了疗养院的全额费用,把自己送进来。虽然看起来好像没有必要,为什么非得住疗养院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单亲家庭,小康经济,本科学历,没什么理想,原来活着的目的就是赡养母亲,现在唯一活着的理由都没有了,接下来要干嘛呢,结婚?生子?还是继续像机器一样工作着,直到人工智能取代劳动力的一天。他知道并不想,同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年轻的时候当然有梦想,想着去环游世界,探险什么的,那时想起来都是激情澎湃的。工作后,在第九个假期,他艰难地站在沙丘上,风沙摩擦着他粗糙的脸颊,他看着远处的茫茫黄沙紧贴着地平线,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他突然懂了一个道理:此处和别处并没有什么不同。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他处理完母亲的丧事之后,走在热闹的街上,橱窗里的灯冰冷的照着他的脸,他看着玻璃反光着的背后的世界,街上的人像是虚幻的影子,忙碌的身影在投射的玻璃上拉出长长的光影,他转过头,浮躁,欲望,膨胀,麻木,空虚……形色的情绪穿梭在街上,一场荒诞的闹剧,终将消亡的幻影。他想起了“光怪陆离”这个词,想起了《红楼梦》里的镜花水月,想起了小时候奶奶带他看的木偶戏。他知道,他不能再继续生活在社会里了。
疗养院外的雨还在下着,荒诞的木偶戏也没有停止,只是从虚伪的社会舞台换成这里罢了。病号服们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各自上演着只有自己看得懂的独角戏,他突然觉得,同样是荒诞,但是这里的荒诞比外面的正常多了,算了,这个世界上演的闹剧从头到尾的观众本来也只有他一个,那就无所谓了。
“矛盾,虚伪,贪婪,欺骗。幻想,疑惑,简单,善变。好强,无奈,孤独,脆弱……”他哼着《高级动物》的歌词,还是想去看看外面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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