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很多人一样,有着在浴室里思考东西的习惯。
这个星球几乎是由水组成的,人的身体中也充满着水分。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人类这种生物在被水包围着的时候能获得不可言状的安心感。
因此,我想,那浴室确实是一个便利的地方。除了药物,能让人的大脑冷静下来的东西屈指可数,而浴室又是一个没有任何阻碍的,一个只要你想去便能去到的场所。正因如此,一直以来,浴室对于我而言,都散发着魅惑的气息。
然而,最近,这个地方却成了我的痛苦的根源之一。
我身上有着我自己都无法用文字去正确表明出来的东西,因此,偏要我说的话,我对洗澡这件事是倾向于病态的。
我自己开始对这个病态有所意识到的时候大概是大学时代。没有任何的契机和征兆,我开始过上了在家一天洗上六七遍澡的日子。我并没有洁癖,甚至连自宅都懒得收拾,以至于经常在家里没有下脚的地方。但我确实从那时候开始这么做了。
我的母亲也的确是多愁善感的那一类人,当然,她忧郁的方向和我完全不同。
因此,在我的这样反常的举动曾经让她深感不安。从一开始的责备为开端,她渐渐对浴室这里也变得神经质起来。
终于有一天向我询问了,「跟我一样也开始有洁癖了吗?」我明白她是故意选择了这么一个略微轻松的疑问句,不然她自己也会变得极度不安,和我一样,整夜无法入眠。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以及当时的自己也的确对这件事处在一种暧昧的状态,我便这么回答她了。
「 因为只有在洗澡的时候,才能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我确实是没经过怎么思考就说出了这样的话,我自认为这样的回答也的确合理,因此母亲那边虽说也一直说着抱怨,但还是接受下来了。
事实就是这种说法实在过于合理化,以至于把我自己都欺骗了。
关于这个骗局,我想之后再来陈述。我现在想说的是对于洗澡这件事我的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就是季节差。我洗澡的频率虽说在任何一个季节都比常人要高出很多,但其中也是存在着差别的。那就是我在冬天洗澡的频率比夏天是要高的。这和常人恰恰相反,炎热的夏日里,人们偏向去常去光顾浴室。而在严冬,则因为不想承受裸体所带来的寒冷而通过洗漱草草了事。这样的模式中蕴含的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虽然明白,我却一直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原因显而易见,因为我恰恰相反。对于我来说,冬天的浴室是有强大的吸引力的。我是一个非常惧怕寒冷的人,当然,问题可能出在我那非常低的脂肪率。因此,我无法忘怀那脱去衣物后那能刺穿肺粘膜的寒意,更无法忘怀在历经这份寒冷之后接触到的水的温度。
所以,要我说的话,这是一种倾向于自虐的仪式。
我这句话并没有自嘲的意味在里面,因为我通过这样的方式确实获得了我想要得到的快感,那就是激烈的,以秒而计的,瞬时的温度的变化。也因此,我在冬日常常会伴随着高烧。
到这里,浴室这个地方并没有为我带来一丝的不快。我很多时候,也是后知后觉。
我刚才说了温度的变化给我带来的快感。但这对我而言,是根本不足够的。这种东西更像是一种附赠品。就像烤肉后的雪糕一样。若是在烤肉之后,再加上雪糕的点缀的话是相当满足的。但问题是,这种温度变化的快感稍稍褪去之后,给我带来的却是无尽的空腹感。
这是当然,因为我并没有吃上烤肉。
我确实期待着浴室能让我能冷静的去思考一些东西。这样想来,我当时的回答并非是随口一说,而是在内心的某些地方,抱有着强烈的期待的。
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在浴室里,我无法冷静的思考,甚至于说,我根本无法思考。
激烈的温度变化实际上令我头晕目眩,我常常沉溺在这种虚幻之中。这东西比酒精更加可怕,比药物更加迅速,像是拿着刃物在一瞬间切断了你的脑神经,而且这刀刃上,还有着蜂蜜的味道。
这个事情,我到最近才清晰的认识到了。以至于我对浴室,产生了不可名状的恐惧感。这种恐惧源于对一个无法思考的恐惧,这不是一种令人浑身颤抖的单纯的恐惧感,而是更加深刻的。并且由内而外,胃在起舞,肺在痛哭,扁桃体在被撕裂。浑身上下都在激烈的运动着,唯独大脑如同被灌满了水泥一般,动弹不得。
与其说痛苦,倒不如说有点愤怒。我总是做不到他人看似能轻易做到的事情。就连浴室的美妙之处,我都与其相背而行。
越是被这种感觉折磨,我的恨意也越发明显。
可惜,拿科学的道理来讲,水能杀死我,但我却杀不死水。
这样想,便因无法实施而得到些许的安慰。世人皆知,做个唯物主义者是多么的轻松和狡猾。
但总有控制不住自己情感的那些瞬间。
于是,我真的拿起刀刺向了那屯在浴缸里的水。
之后溅出的,是和血液极其相似的液体。
平成30年8月11日
于 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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