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宿舍

七

学校西边有一条河，河水打着漩涡缓缓地向东南流去。 宿舍西墙外面的油菜花已经开满一地像黄色的毯子漫在原野。鲜艳的桃花早已粉了骨朵，散去花香朵朵花瓣飘落在油菜地里，飘落在河水里。

毕业已经倒计时。

毕业前夕，同学们开始照相，她们不想错过花开的季节。

复读生不必再照，因为他们已经毕业了N次。留念照还是要照的。 河边垂柳下、梨花和菜花旁都是她们拍照的风景。照些照片作为同学之间的留念，毕竟在这个学校里此相处了一年。

李桂英在学校宿舍的蓖麻旁边照了一张照片，黑白的。蓖麻硕大的叶子像一张张小伞，下面的蓖麻杆上面泛着白色的光如同抹上了一层面粉。旁边的夕颜开出幽蓝的花。精致不错，可惜只能照黑白照。(彩照很贵，普通人家的孩子照不起。）

李桂英为了感谢思曼，照了一张照片送作为留念。思曼也在同一地点照了一张照片送给了李桂英。

汪蓝是思曼的同桌，家境富裕，她父亲是银行的职员，不缺钱花。这次她照了很多照片分发给班里的同学作留念。

汪蓝很大方，她之前不断从家里拿些吃的食物分给思曼和黄小凤。家里的鸡蛋炒豆糁做一大玻璃瓶拿到宿舍里共同分享。汪蓝的大方，不是一般的大方。为了让同学能喝上热水她特意买了暖水瓶，在伙房里接了热水拿到教室的最后面供同学们饮用，打热水的时候也是同学们轮流去打。 她从家里带的菜从不自己一个人独吃，都是和几个同学们共分享。要是她自己一个人吃能吃上一星期，同分享很快就会吃光。班里除了苏苗吃独食再无他人。她从来不和同学在一起吃饭。好像人家都不配和她在一起。

吃完了汪蓝队的鸡蛋炒豆糁，然后再吃黄小凤从家里拿来的腌制的胡萝卜。 胡萝卜上面带有泥土和没有摘掉的胡萝卜须。

汪蓝说:“疯子(凤子）你看你做这活，这脏得能吃吗？”汪蓝和黄小凤开玩笑。

“你不懂，腌（渍）制胡萝卜不能用水洗，直接腌，一洗就坏。吃（呲）的时候再洗。看这不是很新鲜吗。”说着黄小凤用暖水瓶里的水把腌制的红萝卜洗好每人手里塞给半截，咸咸的，脆脆的，就馍很好吃。

黄小凤说话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ZH的发音总是发成Z，CH的声也发成C，搞得同学们都哈哈大笑。

这些贫民子女很少在食堂里买菜吃，都是从家里拿菜，菜吃完的时候开始踅摸着吃，今天吃你的，明天吃她的，虽然很苦也能苦中作乐。 再次毕业同学们心里感慨万千，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不知道能不能考取，反正已经尽力剩下的只能听天由命，她们在努力争取的同时心中不免又有些悲伤，毕竟是万千人过独木桥竞争厉害着呢！

高考过后，一排排女生宿舍宿舍静悄悄的。它孤零零地矗立在正在成熟的庄稼地里。微风吹过，碧波荡漾，宿舍安静得很，它失去了往日的喧嚣，让人忘记她它曾经是几百女生住过的院子。

顺着墙根种的丝瓜已经爬满墙，几只绿色的丝瓜吊在风里，两天功夫就会变老。仓促得让人来不及摘下，等想吃它的时候它已经长出了丝瓜络。 思曼觉得人生就像种在墙根边的丝瓜，瞬间的功夫长大了，瞬间的功夫变老了。

难熬的半月终于过去，复读班宿舍的女生只考上了那么三、四个。李桂英考取了省医学院，赛貂蝉陈晓考了一个大专。汪蓝、黄小凤都是差几分，没能录取，很可惜。数苏苗考得最好，只是她不是她们宿舍的。

小西施岳霞考得最惨，只考了二百多分。她男朋友和她分了手，理由是:连一个电视剧都欣赏不透的人，没法待在一起。最终他选择了追他的大学女同学。岳霞凭她的花容月貌也没能拴住他男朋友的心。

剩下的有的继续再复读，有的去做小生意。订过婚的有的结婚生子，走上社会再见面时都失去了原来的样子。

杨思曼考取了本地的一所师范大学，毕业以后她进了当年复读的这个重点高中，她任高三班的班主任。只是再回来的时候那个女生宿舍早建成了高楼，销声匿迹的齐亚丽当上了宿舍管理员。

学校里已找不到原来女生宿舍的影子，思曼只有在照片里寻找那份已经过去的岁月。

看到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女生和男生，她觉得时间过得好快，眨眼的功夫，自己已快到了而立之年。 下班，她骑着自行车要出校门的时候被新来的保安大爷拦了下来。

“拿你班主任的证明才能出门。”保安大爷对要出门的思曼说。

思曼下了车，笑着向保安大爷说自己就是班主任。

大爷看了看思曼，睁大眼睛说:“一点也不像，你咋能是老师呢？这么小巧。”旁边的家长也感到这老师和学生一样年轻。

思曼骑车出了学校大门，门口站满了前来看望学生的家长，他们对着思曼的背影望了很远。

那保安大爷嘴里还念念有词:“真不像，真不像，学生也比她长得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