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眼睛看到道路
灰色的道路，是大地皮肤上重深的勒痕
突然出现在我苦难的脖颈
令我痛苦而清醒
太多的城市 像一场暴雨洒遍大地
他们闭上眼睛 远离大山和大河
他们忘记
千年前，火飘落土地
舞蹈的人群中央篝火熊熊
（那是恐惧的，真诚的舞蹈和火光）
千年前，孩子们第一次写下文字
那以后 有人相爱 有人失去睡眠
有人离开河畔 消失在山顶
而大河满盛星光 一言不发
后来我们拥有屈原，眼睛明亮
屈原，失足两次
一次落进三峡，一次跃入汨罗
溅起的水珠融满花香 飞进太阳
屈原 眼睛明亮 落水两次
迁徙的家庭 来到山间
折下翅膀 一些放在梁上
另一些，不知去向
从前，他们拆散篝火，盛进灯盏
我上一次拿着笔站在这里
火把里的苗疆城寨沉沉
没有语言，只有山歌遥遥传来
摇响女孩头上的银饰
黑眼睛紧紧锁在眼眶
黑色的眼睛和城寨
所有的历史被一阵黑风吹进眼眶
月亮突然带着星星逃窜
在孩子的梦外急急叩门
我从彝乡来，但我不是彝人
彝乡的女孩手执油灯
在木窗前思念
今天，她换了衣饰 走进巨大的城市
水泥紧抱钢铁 水汽蒸腾
城市太巨大 太坚硬 也太沉重
油灯掉落在水泥上
没有点燃什么
夜里 脚步声突然想起
踏碎我千年的月洒满公园水池
坚硬得地上歌声回荡
灯下的孩子是否反复梦见火光
太意外的城市 太明亮的灯光
比火更亮 比星更亮
各色的人 在灯光下并肩而坐
再近些 便成为一个
可灯光吸住那些眼睛
眼睛里 灯光流动
像地铁在轨道上流动
而他们正在地铁上 影子流动
窗外，道路交横生长
眼睛看见 玄鸟
在五色的灯光里流泪飞行
玄鸟 遥远而孤单的飞行
黑色的苗疆城寨和灰色的城市
突然在视野重叠
夜色剧烈的摇晃
山里 萤火亮起 飘满视野
一遍遍想到柔软的日子
悲伤总是使我共鸣
黑色的眼睛 流出泪水
失声的喉咙 背诵所有诗歌
流泪祈求
所有诗歌都有人记得
只有我失去眼睛和嘴唇 心脏跳动
梦是怎样
流泪的鬼魂出现在孩子床侧
又乘上黑风离开
没有火光的灯下，梦是怎样
日月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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