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风越来越猛烈了,这枯叶满地都是,可够扫上一阵了。老韩嘴边还叼着半支烟,火已经被这凛冽的风吹灭了气息,他还舍不得把它取下来,像是让他陪自己一样。
老韩做这运动场的清洁工已经有半年了,每天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孩子们,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笑容和蔼的老一辈,他自己心里舒服,也不舒服。
说是老韩,其实也不老,不过50出头,同行都这么喊,他也习惯了。老韩曾是工厂的工人,干的都是又脏又累的活,还不能挑三拣四,身体都被累垮了,工资也没见给多少。但是他也不能不干,那时还有老娘要养呢!
老韩当时一直想不通,为啥那些坐办公室里随便写字的人,就能随便挣那么多钱,自己辛辛苦苦一天,挣得还不到他们的五分之一!仗着年轻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苦,老韩带着一群工人去找领导了!
当领导拿出一沓文件,让他们看时,愣是没一个人吱声了,老韩也是满脸通红,都红到脖子根了!这识字倒是识得几个,可这连起来,却又不懂了!罢了罢了,看来自己还是适合卖力气,谁让自己没念过几年书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老韩就变成现在的老韩了!
运动场里的人们毫不在乎这不起眼的人,看见了也只当做没看见,当然,也不会有人来嘲笑欺负他。老韩倒是希望有人来这样对他,说不定他还能与那人打上一架,他这样想着,不禁笑出了声。
又忙捂上了嘴,看看周围,怕被人看见。又自嘲的笑笑,哪里有人在乎这几乎透明的人呢!干起自己的活来。这活说多也不多,干了这么久也顺手了,一会就完了。
收拾东西准备去吃饭,又想起老刘说看他没个伴,想给他介绍一个,就约在今天见面。于是他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家里,把自己收拾齐整,想着自己也确实孤身好多年了,以前有个相好的,可嫌他没钱就把他给甩了。
到约好的地方,老刘说对方还没到。他便坐下来看看这饭馆,不算高档,但也不显得太廉价,看来老刘安排妥当了。为了这次相亲,老韩特地取了200元,想着要娶媳妇总得破费破费。
来人是个与他年纪一般大的妇人,面色不甚和善,身材有些发福,手也粗糙不已。是个能吃苦的人。老韩又想起那相好的来,她面容娇好,身姿窈窕,手小小的软软的,看起来都叫人心神荡漾。
老刘一直说着些什么,他没听,那妇人估计也没听,各思各事。罢了,听见老刘说你俩觉得咋样,可以咱就把这事办了,算是给你俩冲冲喜。他这才知道,那女人的儿子才不幸去世。
婚事是老刘张罗的,他所认人不多,但也算办的美满。婚后,那妇人不太爱说话,似是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倒也对他没差。他本身也不知怎么交流,不过是搭伙过日子。
不过凌晨5点,老韩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出去了,对着屋里说了句,“走了”,屋里回了声“嗯”。十多年来都是如此,那日无不同,可那日确实不同。风比往日都要剧烈,叶子落得更多了。
老韩回来时,那妇人已经去世多时了,她平躺在木板床上,穿着来时的衣服,头发梳的齐整,甚至于还抹了雪花膏。老韩没说话,默默替她准备后事,一滴眼泪也没流。
倒不是老韩铁心,他早已癌症晚期,没想到妇人比他先走。他想着的是快发工资了,加上存着的钱给他俩买个好墓地,活着住不了好房子,死了总可以吧。
可是最终,老韩死了也没能住进好房子。他给那妇人买了一座,用给自己的买的钱,送给了一位运动场上哭泣的年轻人,那是他头一次被认真的感谢尊重,年轻人满怀感激的抱着他,热泪盈眶。
他死了,平静的没激起任何波澜,没有人因为他的逝去而悲伤不已,因为他,是这世界最微末的一角。
新的清洁工会立马补上,公司还可能因为他没家人,不用发抚恤金而暗暗窃喜,运动场上的人也不会在意是否换个人为大家服务。
那年轻人终是成功了,他的满腔热血,才华横溢,让他很快脱颖而出。
于是他满世界的找那位恩人,却不知,他只是躺在个无人乐意去的偏僻地方,风吹着枯叶掩埋了他,也许,已经腐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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