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纤手发艺的一名发型师。
他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他说在他心里,她是来自北方的冰糖雪梨女孩儿。
他们是在桂林三里店大圆盘旁的纤手发艺认识的,那是十年前的事了。想想,真是够久远的了。
那时,那家店铺的生意很不错,剪头发比其他店铺贵很多,他是那里的首席发型师。
那会儿,她在那里念书,是一个经济不自由的学生,半年不进一次理发店。
也许是机缘巧合。那日,她在榕湖旁兼职的家教,结了一笔工资,还多发了奖金。她步行回来,经过那家门店,突然就想换一个发型。
她进了店,迈着小心翼翼的步子,眼睛不知看向哪里。
“你有熟悉的理发师吗?”门口的小姐姐友好地询问。
“没有。”她回复,切生生的声音。她第一次进这样的店,虽然经过这里了很多次。
“我来给她剪吧。”一个男中音从里面传来,仅仅五个字,普通话都没说标准。
她顺着声音寻过去,在一排排镜子和忙碌的人群后,她看到了一个头发微卷的高个子男性,白色的衬衣上没有工牌。
小姐姐愣了一下,就把她领了进去。
她座位上坐下后,看到镜子上写着首席发型师。她想,首席发型师,那价位一定是贵的,还好今天兜里有足够的钱。
关于理怎样的发型,他们是有交流的。不过,最后的决定和建议,是他下的。对于时尚,她的确是不了解。
那是一个流行烫卷发的时代,也是一个流行染色的时代。可是,他没有给她烫卷发,也没有给她染色,只是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柔化处理了头发,然后剪了披肩长发。
那一个下午,他给她柔顺发丝,每一道程序,他都亲自动手。不时有人来问,要不要帮忙,他都否定了。
他说,时间会久一点,你不要着急。那时候,她没有手机。智能手机流行,还得很多年。他说,如果你觉得闷,可以上网。他的声音很轻,不标准的普通话,竟也有着别样的味道。
她看着书,耐心等。那次的头发,他剪的很精细。他们没有什么对话,她只记得他说她的头发可真好,剪了好可惜。她看着镜子微微笑,不说话。
回到寝室,舍友们好震惊。纷纷问哪里剪的头发,第二天,便去了三个人。
她们说,她们没有用那么久的时间,也没她的发型好看,还比你的价钱贵。
她想,也许那天她遇见的发型师技术更好一些,更有耐心一些。
过了三两个月吧,刘海真是太长了。剪头发的时候,还是初秋。现在天已经凉了,她觉得是该理一理头发了。
她突然记起,那个发型师说过,下次来,可以直接找他。Q里应该有他的,她记得那天她在店铺登录了Q,也记得那天回宿舍上网,有人请求通过验证,备注是纤手发艺。
她发了消息,他很快就回复了。他说,他不在店铺,让她两三个小时后过去。
她早去了,问他,店里人说他生病了,几天没来了。
她说,他两个小时前说他来,让她等两三个小时后过来。
店里有人说,那你等一下,我电话问问。
不多久,他风尘仆仆地来了。看起来真是有些憔悴。店里好几个员工很惊讶地问他怎么来了。
她说抱歉,不知道他病了。
他说对不起,让她久等了。
他的工作台,也真是干净。剪刀等工具包,都收起来了。
她坐下后,她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块崭新的布,围在她的肩上。
她突然发现,他握剪刀的手,有点细微的抖动。
她说,你没事儿吧?
他笑,没事儿,不会剪掉你的耳朵的。
他一说,她反而紧张了。
他看出了她的紧张,补充道:“没事儿,我这两天重感冒了,发烧着,刚拿起剪刀,不太稳,但是你放心,不会划伤你的。”
这一次,她看着镜子中的人,从头到尾。
看他处理好最后一根发丝。她看着镜子里的人,用手拨了拨头发。
镜子里,她看着他整理好了工作台上的剪刀,折叠起围布,放进了抽屉。
“我过来,就是给你剪个头发。我休假着。”他看出了她诧异的眼神。
他的声音,沙哑了,几乎都有点听不清。他费力说,她费劲听。
他送她到门外,她回头说了一句:“煮一点冰糖雪梨喝,很有效果的。”
他们再一次见面,在她学校门口。他说,广场那里,今晚会有一场烟花表演,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他们去看了烟花表演。广场上,人可真多。这是她第一次看烟花表演,璀璨的烟花让她目不暇接,甚至情不自禁地也跟着一起呼喊。她突然意识到他的悄无声息,一转头,却发现他看得不是烟花,而是她。
她装作没看见,转过头,但后面的烟花表演,她看得有点三心二意。
在江边,他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烟花。
她说,这是她第一次看烟花,谢谢。
他说,谢谢你,我一直没忘那个冰糖雪梨女孩儿。
漫天都是烟花爆裂的声响。
沉默了好久,她说,那只是冰糖雪梨而已,和女孩儿无关。
再后来,你问发生了什么?能发生什么呢。
那一场烟花表演后,她没有再去那家店,他倒是给她留了言:“对不起,那晚的话很冒昧。那个说冰糖雪梨的女孩儿,让我觉得纯净,美好。我不会打扰你,谢谢你答应我看了这场烟花,这会是我生命里永远美丽的记忆。”
她没有回复。删了他的Q。
她在她的北方,他在他的南方。他们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在这个落雨的日子里,听着屋外的雨声,她想起了他,想起了那段久远的记忆。
或许,他也偶尔想起那个冰糖雪梨女孩儿,未可知。
2020.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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