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泰戈尔
——沉眠吧,忏悔吧。
——做一个令整个世界都沉睡的梦吧。
『那个女孩子的絮语,是拯救的魔咒。』
『她陷入梦境之前,这样想道。』
『伴随着琅琅铃铛声的远去,散落一地的樱花花瓣,逐渐没入那永久的夜中。』
初秋的风还掺杂着夏日的余温,温吞却又不致人烦闷。
九月七日。
少女执起笔,记下了这个日子。
日程表被少女正正当当地贴在墙面,娟秀的楷体字一行又一行,被有条不紊地陈列排序。
她静默凝视眼前的日程表,幽蓝眼眸中无喜无悲,一头樱色长发整齐梳在脑后,她安静站立在原地,像是默然注视世界的雕像。
“要出发了吗?芜樱。”
“嗯。”
“要去哪里呢?”
“芬尔兰学院。”
倚靠在门扉之上的黑色身影抬起了血色的眼瞳,“那么,一路顺风——”
“承您吉——”芜樱的话戛然而止,她猛地回过头,却只留下她残留的余音。
门扉处空无一人。
隐匿于森林的塔楼只有她一人,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只有一个人。
“……”
是哪位性格奇怪的神明的恶作剧吗。
视线一瞬间的模糊有糅合了蜜糖般的焦灼感觉,她整理好校服裙摆,将发丝梳起。
九月七日,世界闻名的芬尔兰学院的开学日。
像是预兆,又像是某种指引,芜樱看到日光撕裂了大气,将日光投射到桌面羊皮信纸的烫金落款。
『芬尔兰学院』。
这注定是一段不平凡的日子——尽管对于魔力要求极度严苛的选拔对于降生在神明居住的森林的她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森林中纯度过高的氧气让芜樱几近窒息,可她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对芬尔兰的憧憬已然远超对这过度灿烂的天气的不安。
“……”
黑色的影子大睁着血红双瞳,伫立在黑暗的屋中,紧紧盯着远去的少女。
芜樱踱着步伐,像是女王最后一场孤独的巡礼。
“咿呀——”
柱状的影子颤抖着发出尖锐的笑声,黑色的胶质液体随着剧烈的抖动一滴一滴地渗入地下,直至那重重黑暗软壳完全脱落。
森林的深处,刮沙起喧嚣之风。
故事的初章,融化在这炽热风中。
很久很久以前,在这座塔楼中,居住着一位心怀梦想的女孩。
女孩自幼被双亲抛弃,所幸被过路游历的神明捡回了森林抚养长大。
“再见啦,小芜樱。”披着红帽斗篷的女孩举起小手随意又不乏仪式感地挥动,她看起来像是担心芜樱看不到矮小的自己,于是便蹦跳了起来,随后便被旁边一脸无奈的青年骑士扛上了肩膀,“也替奶奶致以真挚的祝愿——”
芜樱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做过多的表情。
“嗨呀,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冷淡呢,真是让人操心呀……”红帽斗篷的幼小女孩若有所思地托腮,目光转向身下的骑士,“是吧 ,嘉尔。”
“……蒂雅姐,你小声点。”身下穿着银白铠甲的剑士发出一声悠长叹息,“芜樱小姐已经听到了。”
“有什么关系嘛。还有,不要叫姐,超——显老的。”女孩满不在乎地敲了一下青年的头,“早些回来哟,小芜樱。”
“嗯。”
芜樱轻声符合,声音却小到连她自己都有些听不清。
而被称作蒂雅的年幼女孩却完全没有在意,自顾自轻笑一声便和骑士先生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坐立在枝桠上的人偶少女抚摸着怀中咧嘴坏笑着的猫的被毛,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少女的离去。
“喂,我说你还是舍不得吧?”
猫儿嗤笑着开了口。
而少女只是抓着尾巴将它提了起来,惹得那会说话的猫一阵惨叫。
“闭嘴。”
少女面无表情的命令,不过那股气势却看起来像是在赌气一般。
“芜樱走了……我们之中……唯一的人类走了。”
“要我说啊,你们早该让她出去走走了,身为一个人类却天天接触不到人类,她不抑郁就不错了啊痛痛痛痛我错了凯瑟琳大人!!”
人偶少女面无表情地提着它的尾巴,却散发着一股子要吃猫的怨念。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猫儿嗤笑着,却没有说话,油绿的眼仁在阴影下闪闪发亮。
“是呀,我知道。”
“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该出发了,圣罗纳阁下。”黑发的修女静静伫立在神明殿堂之前,有光透过绚烂天窗投射至教堂的十字架上,照亮了修女手中黑色信函的烫金文字。
『芬尔兰学院』。
她抬起红宝石一般的眼眸,指尖摩挲着那闪闪发光的文字,目光落在伫立于日光下礼拜的白发青年。
被称作圣罗纳的青年像是没有血管一般苍白却又无暇,他逆着阳光,像是睡着一般闭着双眼,手中紧紧握住一柄金色十字架。然而此刻却是一袭黑色长袍,披着血一般刺目的红色领带,形同殉道。
修女凝视着他,“所以,您想好了吗,枢机主教。”
圣罗纳睁开了幽蓝双眸,带着雪原独有的刺骨气息,只朝她投去淡漠一瞥,“嗯。”
“……那么,我们出发吧,圣罗纳·路西法先生。”
黑发修女摘下了头冠,一柄镰刀自她身前的影子中涌动钻出。她将镰刀背到背上,嘴角扯出一个狂气的笑,“装成柔弱的修女,可真是累人。”
圣罗纳此刻也解下了血色领带,折叠整齐置于摆放了《圣经》的台面,他轻声叹息,嘴角却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即便是主的洗礼,也磨灭不了你的本性吗,艾零。”
艾零闻言,不禁笑的腰都要弯下去,“我说了多少次了,圣罗纳。我就是主,我就是神,我是你唯一的信仰,我是你唯一的救赎。”
对于这类亵渎的话,圣罗纳不是第一次听见,但却仍有一瞬间的愠怒。可终究他什么也没说,只整理好衣衫,示意艾零跟上。
艾零的能力非同一般,自圣罗纳第一次见证她屠杀了一整个城的人时,他就深深的明白了这一点。
他是不会蠢到因为信仰的亵渎就抛弃这样一个顶级的保镖,尽管他也不清楚,这样一头难以驯服的野兽,为什么会乖乖的待在他的身边而不惹出乱子。
“想什么呢,呆子。”艾零跟在他的身后,一副无聊透顶的样子,“你不说话我都要无聊死了。”
“我说的话也无聊透顶。”圣罗纳行至门扉之外,刺目日光已经升过了地平线尽头的森林,将天空照映成一片灿烂,“艾零,用你的能力传送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在那之前——”第一次踏出教会的艾零指向地平线那端的森林,“那片森林,有名字吗?”
“时迷森林,传说是神明居住的森林……怎么了吗?”
“不,没事。”艾零收回了目光,看起来有点索然,“影之城,带眼前的这位红衣离开这里吧。”
黑暗的城市于地底涌动着破土而出,自地下伸出无数条黑色手臂,抓住圣罗纳的四肢,将他一点一点的拖进影子里。
圣罗纳的指尖因那冰冷彻骨的粘稠滑腻触感而有一瞬细微的颤抖,却仍无奈笑着,“你还是这么恶趣味啊。”
“有吗?”艾零蹲下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未被拖拽进影子的上半身,“神欺负神官难道不是最正常的操作吗?”
“我说你……”
话音未落,他已然被影子完全拖拽而进。
艾零直至确认他消失不见后,方才将目光投向那片森林,那吊儿郎当的狂气微笑仍挂在她的面上,却似乎多了一些不怀好意。
“原来你在这里啊。”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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