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跟随叔父起兵那一年,只不过二十四岁,三年内挟诸侯灭亡暴秦,霸有天下,但很快又在五年内输掉了一切。正如他所说,这八年里,亲自征战七十多场战斗,未尝败北。如此战绩,怎么自矜都不算过分了。但可能也正是这份骄傲,让他不太能接受形势的急转直下。他相信赢,是因为自己骁勇,而输,则是天的意志。既然天要亡他,又何必执着于东山再起呢。
于是唯一的一场败仗,项羽自刎了。
自刎也符合他的性格,没有人可以在战场上杀死他,除了天。而代替天行使这一意志的人,也只能是他项羽自己。
项羽一死,楚地的军心也就瞬间崩溃,各处相继举城投降。只有项氏一族的封地鲁,一直坚持到亲眼看见项羽的头颅才缴械。刘邦也大发慈悲,没有对项氏赶尽杀绝,反而对四名项氏宗亲封为列侯,赐姓刘氏。其中包括项伯。
这里就不得不说到项伯这个人了,至少有两件事他做得非常可疑,令人怀疑他在关中就已经和刘邦集团达成了卧底的协议。
第一,是在九江王英布刚决定投诚刘邦时,项羽派项伯领兵攻打九江兵,胜利之后,项伯直接屠杀了英布的妻子儿女。这显然更加深了英布和项羽之间的仇隙,彻底归顺于汉。
第二,是在项羽欲对刘太公下手时,又是项伯出言劝阻。
史书对于项伯的事情涉及很少,但提到的几处都明显偏向刘邦。身为项氏宗亲,他如此做的动机已经无法考察,我们也只能做一些尽量的推测。项伯是项羽最小的亲叔叔,岁数应该不会相差太多,也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亲哥哥项梁死后,身为楚国左尹的他按理说应该也有出头领军,独当一面的机会,但似乎,这一机会被侄子项羽夺走了。项羽虽然很信任这位叔叔,鸿门宴时甚至派他为使者,但显然事后也并没有对他进行合适的封赏。或许刘邦和张良正是利用项伯内心的不平,进行了策反。
还是回头来看刘邦吧,项羽死后的两个月,这个从沛县丰邑走出来的平民,在文武百官的拥戴下接受了皇帝的尊号,是为汉高祖。时年他已经五十五岁。这令人不得不感到惊奇,是怎样的一个奇特的人,才能在这风云际会、英雄辈出的时代脱颖而出,成就如此的大业呢。
和大多数古代的开国皇帝和英雄一样,刘邦的出生是带着异样的征兆的。
史记说:他的父亲刘太公有一天去野外找他母亲刘媪,所谓刘媪,就是刘大妈,当然不是正式的名字。太公发现刘媪躺在水边睡着了,有一条蛟龙正伏在她身上。之后刘媪便有了身孕,生下了刘邦。
我们用现代的眼光,当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是神话传说和史实当中,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想要说明一个人出生不凡,可以有几种夸张的方式,一是出生的时候有异象,比如岳飞,出生时有大鹏鸟翱翔在屋上;二是出生或怀孕时做梦有异象,比如朱元璋的母亲怀孕时,梦见神人喂她药丸。第三种就比较特别了,是因为干了什么事️突然怀孕。比如商周两朝的祖先,有踏巨人足迹而怀孕的,有吞鸟蛋而怀孕的,又比如这里的刘媪,是因为和神龙交配而导致了有身孕。
为什么说第三种特别呢,因为第三种的特征是,怀孕都和父亲没什么关系。
但商周两朝的祖先和父亲没关系,是因为当时尚在母系氏族社会,的确不知道生父究竟是谁。但刘邦就不一样了,这个出生的传说是司马迁从他故乡沛县采风得来的。但凡亲生父亲真是刘太公,对刘邦的美化和神化,完全可以用出生时的异象来表达。而之所以会流传怀孕前的异象,大概是因为其实都知道刘邦是刘媪野合的私生子,又不得不为尊者讳的结果。
刘太公农民出身,刘媪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刘伯、刘仲、刘季,刘季就是刘邦。从这三个用排行来作为名字的方法,也可以看出这是个普通百姓家庭,没什么文化。刘伯和刘仲继承了太公勤力耕种的好习惯,是非常朴实的农民,大概在他们手上,刘家已经成为了拥有不少田地的富农,家境已经殷实起来。
刘邦出生这一天,还是战国时代,后来的秦始皇这时才四岁,而丰邑依然是楚国的领土。同一天,这个地方还诞生了另一个男婴卢绾。两家人本来关系就不错,同时弄璋之喜,自然交情益深。楚国本来就较为重视文化,加上家庭又富足了,大约也并不指望刘邦继续耕种,于是便送他和卢绾两人一起读书,卢绾则从此成为了一生为他鞍前马后的跟班。
刘邦十岁那一年,中原腹地发生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秦国派蒙家将的蒙骜领兵攻打魏国,而魏国信陵君则作为统帅,率五国联军挫败了不可一世的秦军,一时威名远播。信陵君门客众多,有侠义之风,这样的人物在年少的刘邦眼里,简直就是栩栩如生的英雄。要知道,刘邦两岁的时候,信陵君还窃符救赵,败秦军解过邯郸之围。在那个故事里,信陵君更具传奇色彩,偷盗魏王兵符、千里奔赴赵国、一椎击杀主将,从而夺取兵权挫秦。
你能想象一个少年,听着这些故事,眼里闪烁的光芒吗。
也不知道是信陵君侠义精神的召引,还是刘邦不知名的亲生父亲的性格影响,他放弃了读书,但也没有跟哥哥刘伯、刘仲一样务农,而是开始向往游侠的生活,他开始四处游荡、结交朋友、乐善好施,但这一切被乡里人视为是无赖的行为。
刘邦也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没关系,最后他们终会看到这一切的结果,冥冥之中,因果已经埋下。
在他游侠乡里的时候,西方的秦国也已进入大他三岁的秦王政的新时代。一个皇帝家族、一个平民百姓,命运正在慢慢安排两条线的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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