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曾经住过一对老夫妻，老奶奶十分和善，这是平日里见得到的。老爷爷或许有些病，家人都不让我靠近。我很听话，每遇见他都避的远远的。可有一天，奶奶牵着我在小区里与另一个邻居说话，我瞧见他了。
远远的，在那棵大松树下，他正乘凉，我害怕起来，拉紧了奶奶的手，眼睛盯着他，生怕他把什么病传给了我。正害怕着，他却也瞧见了我！他盯着我看！正如我盯着他!
他忽而笑了，却不使我胆寒——而是温暖。我有些惊，不自觉地松开了奶奶的手，可却仍旧盯着他看。他笑的很开心，而后他对我做了个手势，又动了动嘴巴，我猜他大概是说了些什么，是我隔得远而无法听清的。而后，他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嘴巴里。我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瞧。没想到，他竟掏出了一排牙齿，上腭瘪了进去。我瞧着，只觉得神奇，觉得厉害，觉得他在给我表演魔术。他朝我笑，咧开嘴地笑，我好想瞧瞧他嘴里是怎样一番光景，可奶奶却正要牵我走。他瞧见了，便把手上的牙齿放了回去，嘴巴左右地动，似乎在契合那排牙齿。我随着奶奶走着，眼睛却不移开。他的嘴巴似乎和那排牙齿契合好了，于是又裂开了嘴，朝我笑。我竟也朝他笑了，我忽然觉得，他是个有意思的老爷爷。奶奶发现了我的异样，顺着我的目光瞧见了他，蓦地大惊，因此加快了脚步，将我牵走了……
楼下，到了夜里，总会传来两位老人的争吵声和摔东西的响声，居然，却是老奶奶尖锐的声音居多……
我照着往常一般的上下楼梯，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发现，那对老夫妻的住房，换了主人，我才因此发现，我已许久没见那老奶奶，没瞧那老爷爷，没听见楼下的争吵声了。
我问奶奶，他们怎么了？搬家了么？
他们？死了。死了好久了。
他们，两个人，都死了么？
是啊。那男的两年前就死了，女的去了养老院。他们有两个孩子，女的把小儿子的孙女亲手养大，可小儿子带着全家去了美国，都不通知她一声。她一个人寂寞，夜里吞了一瓶安眠药，走了。
我默然。忽然又想到了什么，问奶奶，那么他们夜里为什么总是吵？
那男的有精神病，总是摔东西。
什么？那大松树下给我表演魔术的老爷爷，怎么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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