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厝
昨晚母亲打电话给我,絮絮叨叨的跟我汇报着新家的进度。墙差不多刷好了,装潢也差不多了,再过两个月,你就能回家来了。
我是个空间想象能力不太够的人,想不出新家会是什么样子,反而,挂了电话,我想起了老厝。老厝的摆设,每个角落,一切都清清楚楚,早已驻足在心尖,早已融入生命一般,挥之不去。
最初时候,老厝是有天井的。每天都很透亮,天井里摆着一口缸,夏季种了些荷花,每到仲夏的清晨或是傍晚,四周安静下来,荷香也似乎更浓郁些,飘得更远些。周围围了些农村常有的盆栽。蒲葵大大刺刺的,伸出深棕的叶子,谄媚的模样,无花也献宝。下大雨的时候,出水口霎时间承载不来那么多的水量,水灌不出去,诺大的天井一下子就满了。暴雨通常伴随着打雷,闪电,不能出去玩的孩子,一般也不允许开电视,而且还要被大人命令把家里所有电器的开关都拔掉。每次在拔插头的时候,刚好一个雷劈下来,吓得电线拽出来又扔掉好远,瘫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吓的够呛,一直在幻想会不会某一天就连人带机一起被炸到魂飞魄散,然而有惊无险的,还是活到现在。
那时候的我无乐可寻,趴在草席上,看着雨帘似的大雨,打在水面,开出一朵朵的花,中间的盆栽浸在水中,花花草草,仿佛就是一副浓缩的雨中山水画,索性起身,折一只只纸船,放到天井的水面,看到他们在水面上荡漾,甚是可爱。有时被杂物搁置,我还得打个伞,过去拿个竹篙助他一臂之力,虽然最后总免不了被打湿,翻船的命运,但是我依然乐此不疲。老厝的夏季总是炎热的,一层楼高,暑气逼人。周边的妇女,每天操持家务,带带孩子,剩余的时间就是绣花,做手工,过家,喝茶,唠嗑。那时候的日子日复一日,规律且悠闲,过得真慢,总以为就这样扮演着孩子的角色,直到不小心比自己的父母高了个头,才慢慢懂得时间也是抓不到脚的,提着裤腿往前跑。慢慢懂得,大人肩上的担子,还挪不了位置,也该减轻些重量。
慢慢的,我们几个渐渐大了,只有两房的老厝开始显得小并且拥挤。于是隔了杂物间出来当睡房。天井上头也盖了铁棚。花花草草挪到屋外,以便放置更多的杂物。那时候我们依然求学,工作。日子忙碌规律,只有晚上才有时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饭间总是无话不说的,充满欢笑的。一起分享学校的乐趣,分享取得的小成绩。母亲听着,一起说着,笑着。只有父亲,较少附和。他是个严肃憨厚,惜字如金的人,纵要说出些什么来,大概也是一番言简意赅的教导。饭后再一起看会电视,喝茶,吃水果。等到新闻播完了,也该去洗澡,做功课,到点休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时光,依然是我最珍惜和怀念的日子。那些温馨的画面,任凭生活的潮来潮往,仍旧不知不觉地遗落于我回忆的沙岸,令人有浅浅的喜悦。当有一天,当我年老得只咀嚼得动回忆,我会欣喜于自己一直保有着的这一瓢清浅。
再后来,哥哥姐姐上了高中,开始了留校寄宿的生活。迫于生计,母亲也开始外出打工,经常加班到半夜三更。所以家里开始没有了人气,变得冷清。每次放学回来,冷冷的灶台,空荡荡的屋子,让我觉得大而陌生。老厝就像一只大猫。我们相互依偎,相互取暖,相互守候。守候那些未归家的人。总有离开的船,也总有守候的灯塔。
后来的后来,成了故事的现在。我们求学,毕业,工作。在外面漂泊。老厝依然在那里经历风吹日晒,亘古不变的等待和守望。累了倦了,老厝门口的两盏灯笼,依然为我们亮着。只是,它也老了,墙体脱落,变色,漏雨。容得下一家的小温馨,却容不下更多来往和更大的社交圈。像一个老者,经过岁月的洗礼,脸上已经刻出一条条深深的皱纹。身体也出现问题。终于有一天,一家人做了很多年的决定,拆除重建。做决定是艰难的,毕竟它承载着我们20多年的记忆,一起走过的那些欢笑和泪水。拆除的前几天,姐姐问我要不要回家多看几眼,我拒绝了,我说,好像很难去面对那样的场景。拆除那一天,母亲录来视频,在外工作的我,看了好多遍,看着挖掘机一下下的刨着,心理五味杂陈的。很久,大哥发过来一句话,看了好久好久........
时光在老厝写史,我们翻开了新的篇章。相信当我看到新家的那一天,我也能看到老厝的模样。新与旧,往昔和现在,在时光里相互交错,相互辨认。最后以和,以美为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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