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年时期是在一个极其偏僻的小村子里面度过的,那时我有两个最要好的玩伴,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叫桩子,女孩叫红红。我们经常在一起,春夏秋冬。大人们总是很忙的样子,少有管我们。我们在阳光亦或是月光下无忧虑地跑着跳着,蜻蜓随着暗幕色的天下四散飞着,树木伴着微风和我们的步伐摇曳着。
“小慢看那儿!”向前迈着步子的我回过头,顺着桩子的目光看去,很大一张的蜘蛛网铺在几个树枝间,蛛网上的一只硕大的黑色蜘蛛一动不动,我们将刚折下不久的树枝掰弯成一个圈,将整张蛛网套了下来,蛛网会变成我们手中会移动的陷阱去捕获蜻蜓。可能是桩子太用力,那蜘蛛也掉了下来。红红吓得后退,嘴里惊呼着。我紧忙着站在红红身前,桩子上去一脚将那蜘蛛踩在脚下,他把脚拿开时,我们眼前那血肉模糊的蜘蛛,绿色的血液和变形的四肢和地面上的灰尘搅和在一起,像那时的我们也将自己的青春镶嵌在了那个平平淡淡的秋季。
破晓的天,接连着几声鸡叫。桩子早早地在我外婆家的窗前敲了敲,我睡眼惺忪地穿好衣服,开了门,看见桩子伫立在门口来回度着步子,似乎有些焦急还有些紧张。我还没埋怨他这么早叫我起来,我的袖口就被他拽到了村头,红红站在那里,看见红红,桩子的步子明显地放慢了些,隔着一层天亮前的幕布,我隐约地看到红红的小脸似乎有些泛红。桩子和我走过去,他紧上前几步用自己黑黑胖胖的手抓住了红红的小手,看到这我的心里猛地揪了一下,紧接着后背开始有些燥热感,看着他们,他们看着我,我们三个都久久没有说话。红红把脸扭到一侧,一会儿她把左手伸向自己的腰间拿出了一枚簪子,我认得那簪子,有次去红红家看到,古铜色的簪子上有一只孔雀,它的羽毛上点缀着一块块蓝色的小碎片,眼睛是暗红色的,像是颗小小的琥珀。我那时想去拿来看,探出去的手却被红红妈迅速地扒开,她说这是红红长大时的嫁妆。这时看见红红手里的孔雀簪子,心里隐隐的有些发颤,簪子被阳光一照,那点缀在上面一颗颗晶状体的反光折射到桩子的脸上。红红把那簪子给了桩子,我的目光在那簪子上的孔雀琥珀般的眼睛上盯了很久,似乎要把自己也消融进去时,听到红红叫了我一下。
回去的路上,红红很是担忧自己偷了目前还不属于她的簪子,回去会被骂。桩子说“那你别说是你拿的,就说耗子叼走了。小慢你说呢?”一路都很沉默的我这时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干我啥事?”说完我加快了步子,拳头紧握着,眼角似乎还渗出了泪。
那一天之后很久,我都没再出去和他们玩。同样的,他们也没来找过我。也许是红红妈知道了簪子的事不让红红出来了,或者桩子去红红家里帮着去找耗子窝去了吧。我胡思乱想着。
就在我窝在家里胡思乱想时,村子里出事了。
而且是不小的事。
由于村子太过偏僻,坐落于群山和树林之间,山里的野兽如狼,狐狸之类的野兽时不时地会出来伤了人或家畜。我们这些孩子玩耍的地方也在村子边上不远,家里的大人们出门都扛着大棒,后头跟着凶恶的狗。最主要的是村子里会留两个大人夜里在村口留意着。但这次还是出了大事。
村子里有个从生下来到懂事的年纪再到青壮年都是个傻子的宝柱子,宝柱子有个弟弟,据说读书出了村子在大城市里结了婚,不过那是街头那些大爷大妈们的闲谈,与整件事也没什么关系。但这次村子里的事,与宝柱子大有关系。出事那天中午,宝柱子去树林里拖回只野鹿。他傻归傻,但也不忘向村里人显摆显摆。村里有几个和宝柱子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整日游手好闲的混日子,活也不干书也不读的,正好在村口闲逛,也正好看着了拖着鹿一脸憨笑的宝柱子,要说那鹿也不是很大,但从树林一直拖到村头也着实是个不小的体力活。小混混们看着累得一身汗的宝柱子的后面那只脖子被拖地一晃一晃的鹿,互相贼笑了一下,走了过去就要抢。宝柱子急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个叫羊颠的混混一个大巴掌抽在了腮帮上,脚下一个不稳,摔在一旁。宝柱子坐在地上,用一只手捂着腮帮子一只手捂着眼睛,呜呜地哭着。
村口那些平日里大道理讲得最多的老头老太太此时也只是愣愣地看着,全都一语不发。
也就在当晚,轮到宝柱子和羊颠的弟弟把着村口,羊颠的弟弟和他哥一样的坏肠子。他让宝柱子自己守着,自己说要去解个手,然后小跑着回了家做梦去了。
宝柱子本来就受了委屈,正心烦着。那晚的风很大,圈子里的羊却都邪门地咩咩叫着,这让宝柱子更是心烦,他突然发了疯似的打开羊圈抡起铁锹打羊,很多羊都顺着圈门出了村子,有的跑上了山坡,有的进了树林。也不知是哪些羊填了一只老虎的肠胃,也把它引到了村头。当那只张着足有门框大的嘴的老虎冲进村子的同时,宝柱子也失踪了。
老虎被村人用所谓智慧的火把驱走后,桩子的家里放出了阵阵的啼哭声,是桩子妈,桩子爸的头被那只老虎咬得只剩下了一个完整的下巴。我去时桩子就站在他妈一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父亲的尸体,他自己明显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红红最后还是和红红妈说了自己偷簪子给桩子的事,可由于桩子家刚出了事,于是事隔半年多,红红妈去桩子家里这才提到了那枚孔雀簪子的事,红红妈跟桩子妈说这些时,桩子一直木木地站在一旁,他的目光就如刚瞅见自己父亲滴着血的下巴时般。桩子妈在自己家里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那枚簪子,也试着问了问桩子,可从那件事后,他变成了另一个宝柱子……
事隔多年,我又想起这些往事,从抽屉里拿出我的日记,这本日记是我离开那个村子时买的。我用手在上面摸索着书签,打开了崭新的一页。对了……有必要提一下,我的那个书签是一枚簪子,这枚簪子有孔雀的那头镶嵌着琥珀般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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