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城市

1

2050年，冬。

“你们确定要这样做吗？”

“求您了，没有新，我们无法活下去，拜托了。”

......

2

2070年，冬。

新算了算日子才发现整个秋天都没能回去看看孤身的母亲。于是打算最近回去看看。三天后，趁着明朗青空，新请了假，回了老家。

母亲居住的地方不在城里，新曾多次想要母亲搬来城里，母亲坚持不要，她说那里有着父亲和哥哥的坟墓，自己以后也一定要埋葬在那里。死后能一家人团聚的话，这一辈子也算是圆满了。“那我以后也要埋在这里。”当时新这样对母亲说到。母亲并没有说什么，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渐渐新便不再提这事。

3

城市发展到现在，天上的飞行器，地上的悬浮飞车，都是既便利有快速的交通工具，世界变的越来越小。虽说母亲不住在城里，但去母亲那里也不必如几十年前的火车飞机那样费时间。只花了两个小时，新就站在了老家门前。掏出智能卡，门开了。里面并没有人。新放下东西，往墓地走去。母亲以前常常去墓地，因为哥哥在那里，后来父亲走了后，更是将墓地当成了圣地，她自己就是唯一的朝圣者。

走到墓地，母亲果然坐在哥哥与父亲的墓碑前。她裹着深色的围巾，腿上搭着黑色的毯子，她缩在墓碑前的椅子上。上次新来这里时并没有这把棕色的椅子，想必是她自己搬来的。他走到母亲面前，母亲躺在这椅子上，其实已经睡着了。城里的天空还是晴朗的，老家的天却阴沉沉，让人生出困意。新没有叫醒母亲，而是静静地看着母亲，他发现母亲脸上的皱纹好像又变多了，一道一道，有丝分裂一样的增加。

“新，你来了。”

“母亲，天色已经变暗了，看样子要下雪了，我们回去吧。”

母亲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新弯着腰搀扶着她。

进了屋，新打开暖气，将臃肿的衣服脱下再帮着母亲把外套脱下。脱下了厚重衣服的母亲瞬间变得瘦弱无比，佝偻着身子，仿佛就剩一身骨架子一样，根本无法抵抗寒风。又想到母亲自己将椅子搬去墓地的情形，新不免有些自责。

4

“今晚给您做你爱吃的。”新围着围裙走进厨房。

母亲则坐到沙发上，如往常一样拿起桌上的相册，一页一页的翻看，速度很慢，仿佛每一页都能让她想起很多往事。要等到她将与这页有关的事情回忆完全，回忆清楚后她才会翻动下一页。新出来时看见陷入回忆的母亲，已经习以为常。从他有着记忆开始，母亲便常常拿起相册翻看。那本相册最开始只有哥哥的照片，后来才有其他的照片。不过新很早就发现母亲只会翻看有哥哥在其中的照片，一遍又一遍。

“母亲又想起哥哥了吗？”

母亲这时才发现新已经坐到了她旁边。她将相册翻到有着新的一页，说到：“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照片中新其在父亲的脖子上，旁边站着母亲，背后是巨大的摩天轮和即将沉入海面散发着余晖的夕阳。照片上的三人都露出温暖的笑容。

“记得，这是我七岁生日时我们在未来城游乐园拍的。”

“那天你可高兴了，还有这张。”

.......

回忆彷佛能将现在的时间停止，使人在时间隧道中穿梭。即使物是人非，多少也能够感受一些当时的心情。它更是代表着你现在所走过的时间，所经历过的事情，它们都变成记忆留在你的脑海里。一个人失去了记忆便不能说是原来的那个自己，失去了记忆的爱情不再是爱情，友情不再是友情，亲情不再是亲情。所以人们害怕遗忘，你忘了我，我忘了你，最后人们所珍视的感情都消散在遗忘里。新想母亲一定死也不想忘记父亲和哥哥，所以一遍又一遍看着相册，加深记忆。如果她真的忘记了，那她和哥哥和父亲之间便什么都没有了。

回忆总是一个耗费时间的过程，等两人回过神时，外面已经漆黑一片。

6

晚饭后，母亲看着新。

“新，开始你自己的生活吧。”

母亲在说完这句话时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然后在新的额头亲吻了一下，接着在胸口比划着十字。“愿上帝保佑新快乐幸福安康。”新彷佛看见了天使一样，尽管母亲此时与天使的形象天差地别。

“新，晚安。”

“晚安。”

7

第二天，起了大雾，周围都被笼罩在浓雾中。

新起床后发现母亲已经不在屋子里。他急忙穿上外套朝墓地赶去，从昨天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就不时在他心里闪过。新赶到墓地看着母亲穿着昨天照片里那件白色外套，像她年轻时一样的装扮，躺在椅子里。眼睛已经深深地合上。新怀着忐忑地心情摇了摇母亲的手臂。手臂自然的垂了下来。

母亲走了，走得很安详，精心打扮了自己，脸上还透露着笑容。

母亲一定等着这一天很久了吧。

新准备抱起母亲，突然发现在她左手里握着一封信。

8

“新，我已经预感到明天我可能就要死去。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能够看见死亡的大门，所以我清楚地知道死亡和我之间的距离。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死去，什么都不告诉你的死去，我做不到。我并不是想要祈求你的原谅。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你并不是新，你也并没有哥哥。你是用新的细胞克隆出来的，出于我和你父亲的自私而克隆出来的新的替代品。新10岁那年，出了车祸，在新死亡的最后时刻，望着躺在病床上已经冷冰冰的新，我的心感到被撕碎般痛苦。我无法想象失去了新的生活，没有了新，我们要怎么活下去，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不能失去他。“求您了，没有新，我们无法活下去，拜托了。”我这样央求着医生。最后你来到了我身边，你和小时候的新有着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甚至连向我撒娇的动作语气都一样。可我只拥有10岁前新的记忆，你越长大我越怕你变得不像新。我甚至变得害怕面对你。尽管我一直反复提醒自己你就新，新就是你。可我心底里知道你不是他。我们两人的关系在你10岁后逐渐变得冷淡。应该说是我单方面地想要逃避你。昨天，我们一起看着相册，回忆我们一同拥有的这20年，我才突然发现自己以前错了，你并不是新的替代品，你就是你自己，一个全新的自己。可我已经没有时间来弥补自己的过错。在最后的时刻有你在身边，我感到无比幸福。谢谢你。”

爱你的母亲。

10

新知道此后他是真正的孑然一人了，如他从冰冷的试管中诞生一样，如这寒冬般孤独。他抱着尚有余温的母亲的尸体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