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易》

土打的墙壁，稻草盖的屋顶；一排几间坐落于田畈中心的房子里，直径一米多的大石磨子，伸出长长的把手；老王胳臂身子扑在磨手上，推着沉重的磨子，拼着命地打圈跑；隔壁做面的刘师傅已经催了几次，等着粉呢？

麦子磨成八折粉，必须要磨十二遍。如果磨八二、八三粉的，相应也就更要多磨几遍，磨完一遍打一遍“箩柜”；大“箩柜”就在右边，象老式大衣柜，高约1.7米，宽约两米；两扇门正中开着，里面吊着“箩筛”，右侧中间位置有个不大的长方形小孔，连接箩柜的踩脚板。

打箩柜的小王是老王的侄女儿，她从头到脚一身白，立在箩柜中间，两脚左一下右一下，身体有节奏的如同摆钟一般晃动；箩筛被撞击筛粉，哐当哐当地打着节拍，摇晃催眠着小王；尽管她用力睁着双眼，可不争气的眼皮仍然慢慢往下沉，恍惚飘然如梦中。忽地，一个晃悠，惊醒回神，于是哐当声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

没有内力暗劲，粉是不肯下来的，这种人工脚踩筛粉，小王已经踩了好几年，跟隔壁面坊里的刘师傅一样，都是老把式了。

麦磨成粉不容易，粉做成面也不简单？

做挂面是个力气活，必须具备吃苦耐劳的性格。下半年，大约农历九月尾，气温在15至16度，就可以张罗做挂面。温度若高，盐放少了，面条挂不住架子往下赖。放多了太咸，正常十斤粉四两盐，根据气温灵活把控，盐量微调。

下午约摸四点左右，刘师傅火急火燎的，已将面粉倒入面钵，常规一作面五十斤粉，他手脚快能做七十多斤。

清水倒入面钵，粉被抓均搅拌，如同皱巴巴的纸片撕碎堆积；一番猛揉翻揣，光滑滑的大面团，终于软绵绵的“趴”在钵里。

刘师傅乘醒面的功夫，赶着回家吃晚饭，刘婶正靠在灶台炒扑粉。刘师傅拎把小椅子，背紧紧地靠在椅背上，两腿懒散的伸着，抬起手将烟送进嘴里，眼睛微眯，腮帮深陷，狠狠地吸上几口，吐出长长的烟雾，仿佛也吐出了辛苦。

刘师傅:“一斤粉能出七两五钱面，有四个师傅做挂面，生产队这几年收入不错。我今年粉也比去年做得多些，工分也多些，过年分红不要找人家扒账了；如果有盈余孩子们的学费也不要借的了。”

“嗯，苦点累点都不怕，只要能多挣点工分，日子就会越来越好哦。”刘婶接过话把子，面多做多得工分，刘婶经常帮助丈夫打打下手。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各自脸上的肌肉松弛了好多。锅铲呲呲地摩擦着锅底，挡不住的香味，一会就钻出厨房。

《不容易》

醒面大约一小时，夫妇俩带着扑粉来到面坊，事不迟疑刘师傅撒点扑粉，抓起软软的面团送上面板；一层薄薄的扑粉托着面团，柔柔的醉在香喷喷的气息里。刘师傅乘势将面团擀平成案板一般大小，一番刀功粉扑，一条条一寸多宽厚度相等的大面条，懒散散地挤在面前。

《不容易》

时间不等人，紧接进入下一环节，术语“盘条”。师傅娴熟的双手，似舞龙般一会抬起一会落下，与扑粉配合得龙游凤起；“大条”在边搓边拉中盘入小簸箕。

《不容易》

刘师傅烟瘾大，正欲掏烟，被盘条的刘婶制止，这回被烟瘾逼得更快，他一个劲地拽着面条，舞着扑粉，搓圆带细成“小条”抛向刘婶，终于懒散的面条规规矩矩地躺进了面钵。

《不容易》
《不容易》

次日四点，寒冷包裹着一切，月亮守着星辰，努力放出一片微弱的光亮，等待一轮红日升起。

刘师傅掀开暖暖的被窝，急忙忙地套上他那洗得发白的大棉袄，投进月色中。家与面坊很近，不一会儿，他就坐在了冰凉凉的面钵前。

“睡”了一夜的“小条”，被他拉起绕上“筷子”，术语“上筷子”。一钵“懒洋洋”的面条，就这样被他连拉带拽的，换了个模样送入面箱；齐整整的排列等候，慢慢酝酿增强韧性。

《不容易》

约一时许，面在请出又放回中，一次性拉长20多公分，继续醒面40至一小时。时间把控是个技术活，老手刘师傅驾轻就熟不是难事。

《不容易》

时钟滴答又奔了将近一圈，久憋的面，被相继请上面架，与黄灿灿的太阳见面；刘师傅不敢懈怠，用暗劲两根筷子同时扯，扯至面架一半长度；等稍有一丝干燥，再次拉伸到位，将“筷子”插入下方面架；在反复小跑中，面都被“赶”上了架子。

《不容易》

刘师傅手艺精，拉出来的挂面，根根粗细均匀，面头子很少。面对一方方面墙，他直直身子长长地舒了口气，随即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咔擦，火柴划出了一道亮光。

《不容易》 银丝般挂面，清爽微颤，犹如织物纵线，沐在阳光下，微风轻抚，面条轻荡，也荡出了做面人心中一朵满意的“浪花”。

精细的面儿，骄傲的展露风姿，中间逐渐变白，渐还粉的本色。约几成干，师傅适时将面筷抽出绕个八结挽起，插入面架上方已留孔中，因此面就这样贴上了“挂”的标签。 

《不容易》 做面粗活细作，就连收面都有技巧；太干易碎，太潮易霉，适时轻巧的将面收上面板；搁置十几分钟，使其回绵变软，方可装入容器。

麦磨成粉不容易，粉做成面也不容易，刘师傅为了生活，起早贪黑更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