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又长一岁。
单位机构改革的余波仍在蔓延,业务拆分,一所拆做两所;员工提拔,领导人数翻倍。随之而来的便是对于资历尚浅者的进阶压榨。改革内生动力的不足一目了然,始终装睡之人的唤醒遥遥无期,于是便只剩下既得利益者的狂欢盛宴。
食堂巧遇身处下属公司的前同事,闲谈几句,才发觉艰难的状况大抵相似。为求生存而自我革命,启动之决心诚然可贵,可执行的路径是关窍所在,而阻挡新事物诞生的最大障碍,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回望投机市场,外围的黑天鹅事件并非毫无征兆,因此称其为灰犀牛更为恰当。心境的磨砺绝非一日之功,当滤尽浮沉之时,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象。
老屋的外租终于告一段落,旧地重游,数十载生活的点滴回忆浮现于心中,百味杂陈。正如海德格尔的“此在”,我们早已缠绕于周遭世界之中,而非孤立地生存于世。因此老屋的魂魄或许早已融入我的存在之中,连带着屋外飘来的饭菜香,受潮剥落的墙皮,以及不时在眼前重映的桌旁论战。在将老屋托管出去的刹那,某种此在链接之锁断裂的声音细微而近乎不可闻,却带来了一种别样的解脱感。
在某种意义上,归宿亦是牢笼。
在忙碌工作并处理琐事之余,我也重新踏上了反思之途。七月的主题,是自我与他者的关系。
从笛卡尔开始,一句我思故我在,在怀疑万事万物之后锚定了作为怀疑主体的“我”之存在,并由此衍生出唯我论与他心问题,令世间陷入无休止的争论——人与人之间似乎隔着巨大的心灵障壁,难以彼此理解。
以朴素的类比法推导他心存在的密尔承接了笛卡尔的衣钵,将心灵现象彻底回归于第三人称行为的赖尔则对心物二元论的根基发起质疑。强调此在是与他人共在的海德格尔摒弃了主客二分,却终究有几分逃避的意味。以他异性不可取消为立足点的萨特,则看到了世间永无止境的对于主体性的争夺,自此宣布他人即地狱。最后,将关注点转向语言游戏的维特根斯坦再次化身问题终结者。
在众多观点中,胡塞尔的主体间性或许对于现代生活更具指导意义。相比于他心不可知的孤独感,唯我论所带来的空洞与虚无更令人恐惧,且在实践中很容易将人抛入封闭的自我世界,在对万事万物的客观性产生不断套娃的怀疑中,忽视了周遭的至亲之人,乃至踏入终将迎接无尽懊悔的不归路。在胡塞尔的观点中,他心的直接通达和唯我论的破解,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者的不可通达性,反而是为世间万物的客观性与真实性提供了一定的担保。虽然上述论断需要依托于对真实与客观性的特定定义,并非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毫无瑕疵的,但藉由观察到他者同时具有对象性与主体性,于是他者亦可称之为“他我”,其中既有他性,也有我性,在对立中又彰显着某种统一。而透过共情和肉身性,我们得以在现象学层面感知到他者,也意味着在所谓“自我”的主体性之中,同样蕴含着作为感知对象的他性。
自我之中,也有他者。
在俄乌战争的炮火延绵不绝而隐藏其后的巨大黑影不时闪现之际,“他人即地狱”所描绘的对于主体性的血腥争夺似乎正在世界的所有角落一刻不停地上演着。
胡塞尔的主体间性指出了另一条可选之路。作为感知他者主体性存在的“共情”,恰似通向另一扇门的钥匙。
然而,在诸情之中,对于他者痛苦的感知,愈发式微。毕竟,即使是自我的痛苦,也常常为自己所嫌弃,压入潜藏的黑匣,难见天日。
与自己尚且无法共情,又怎能奢望与他人共情?
他心不可知,他者亦自我。当他者深陷无尽的苦痛挣扎,自我的片刻安乐也不过是终结前的宁静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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