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进入腊月,菜市场里,卖肉的开始灌起香肠,卖鱼的开始腌制咸鱼,鸡鸭摊上也挂满了风鸡风鸭,只有在这里,稍微感到年的脚步又近些了。
走在大街上回到居住的小区,日子除了寒风凌冽,却和往常毫无二致,每每此时,我总会无比怀念我们小时候那些等待过年的时光。
一到了腊月,年酒就要开始办了,为了感谢一年来大家的付出,一般时间总是在上半个月里,我家祖上解放前曾经在老南市开过面馆,里面雇佣过湖北来的做面师傅,听家里长辈介绍,过了腊月十五,师傅们纷纷要回乡,因此最晚的年酒也要在十五办了,这年酒的菜里面一定会有个全鸡,如果鸡头对准谁,那一定是老板对此人不满意,暗示明年可以不用来了,吃完酒此人就会和老板把所有的账全结清,如果鸡头对准空位,则是一年来大家合作都很满意,明年可以继续。
过去人做事情就是讲究,小小一个劳资交涉,也是利用这么巧妙的暗示,给大家都保留了颜面。
腊月二十三是送灶神,灶王爷监视了人家一年,这一个星期回天庭汇报工作,一直到大年夜才回来,于是就有人家在这天供灶王爷一碗糯米饭或者甜的点心,意思让灶王爷吃了这些粘乎乎的食物,上天汇报工作时候讲话含糊不清,不把别人家的坏事讲给老天听。
这是好玩的一件事情,算是对灶王爷的糊弄和贿赂,当然还有祝福的,见过灶王爷像边贴对联的,写着:“上天奏善事,下界保平安。”
送走灶王爷后,年节气氛是真正起来了,在江南的话第一时间是要做水磨粉,上好的糯米用水浸泡几小时或者一整天,等到泡透后就要开始用石磨磨成浆水,谁家有石磨这几天肯定是最忙的,左右邻居都会来借着用,后来又有了专门磨糯米的机器,也是排队轮流等着。
这石磨上面一个孔,我小时很喜欢往这孔里舀着倒入一勺勺的糯米,在石磨吱吱呀呀呀转动声中,就有雪白的浆水流出来,于是在下面放一个水桶,里面用细密的布袋套着,浆水全部流入后,将布袋袋口扎紧,然后一袋袋糯米浆就挂在窗前屋后,等到里面的水份全部沥干,就是上好的糯米粉,在年三十晚上全家一起用来做汤圆。
这时如果走进居民集中的小巷子里,鼻子耳朵首先就会享受到过年开始前的盛宴,几乎家家户户都会传出炒瓜子和长生果的香味,有的人家已经开始做蛋饺了,这往往都是家里女性专长,用个小铁勺,里面放块猪油匀一匀,然后将早已搅拌好的鸡蛋液慢慢倒入,一手不停转动铁勺,等到薄薄一层蛋液涂满,然后放入一点肉馅,再将蛋液折叠,一个精致小巧的蛋饺就形成了。
后来我一直认为,家里这个做蛋饺的工序应该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传被传承下去,整个制作过程,就是一个过年的工程,充满期待喜悦和心满意足。
有段时间物资短缺,在上海过年买年货是要凭票的,这个票还分大小户,我记得我家有两本户口本,分为一大一小,因此每年还比人家多一点,记得八零年左右的某年,大户是两个冻鸡两条鱼几斤肉和一些花生瓜子糖果类,小户当然只能减半了,可是过年的开心欢喜却比现在不知甚了多少倍。
很多人过年就是外面吃几顿,但是我还坚持从小年开始基本外面不食的习惯,一直要等到年初五才会重新邀约在外面吃饭,而且每年的年夜饭我一定必须在自己家里做和家里吃。
过年是过自己的心境,现在外面的气氛早不如前,但家里气氛还是可以营造的,这些年每年我都会买一个猪脸,和摊主说好,这猪脸一定要笑咪咪的,人劝说你又不吃要这个干吗,我将猪笑脸挂在北窗外,自己看着喜庆啊,我还给它起个名字叫“笑脸迎春”,然后长长的鳗鱼鲞要整条,年年有余嘛,各种腊肉香肠全鸡全鸭窗前挂满,家人有意见说根本吃不了,到天气转暖都坏了,浪费。
也许我从内心深处有对饥饿的恐惧,只有在这样时分里,才能体会食物满仓心中不慌的美好感觉,而过年不正是要这样一种天地素裹大雪纷飞,而我在暖洋洋的角落里慢慢品咋的滋味吗?
当然这个时候可以赶紧将水仙花球买了放家里,好的水仙花茎卖花的早已经裁剪好,只要气温稍暖,等到春节,便会爆开一朵朵白色水仙,那这个可真是应了春暖花开这一景,一年的心情都会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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