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嫁
大妹的女儿要出嫁了,在外地旅游的苏青和妻子急怱怱地赶回家,置办前往西安参加婚礼的行头。
对苏青的做法妻子有些不解,"不就是参加外甥女的婚礼嘛,有必要这垟拾掇自个儿吗?一万多块的貂皮女大衣,几千块钱的男式西装,是穿给新郎新娘看,还是穿给亲家公亲家母看,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上辈的人爱说,知夫者莫如妻,可还有一句从80后90后开始流行的话,叫作"女人来自金星充人来自火星",这充分表明今天的新新人类更懂思考,更注重实际,还反证了上辈人观点和认知上的盲区。这不,在参加大外甥女婚礼的仪式感上,苏青和妻子的认知就不尽相同。
苏青有两个妹妹,也就有两个外甥女。加上自己的女儿,苏青曾骄傲地宣称,自己拥有"三千金"。孩子们小的时候,时常聚在苏青父母家玩,苏青只要一回家,就会挨着个儿抱着孩子们玩,最小的外甥女最积极,常常是第一个向舅舅伸出双手要抱抱,却又往往被苏青的女儿拨拉到一边,小大姐一边儿拨拉还一边说:"等会儿,这是我的爸爸!"
和小外甥女的主动形成对照的是,每当这个时候,大外甥女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有时她会含着自己的小指头,默默地看着身边上演的一切。
三个孩子抱在怀里的感觉也不一样。女儿顽皮,个头高而且有劲儿,抱着她,让苏青想起小时候在内蒙草原抱过的小马驹。小外甥女最小也最柔顺,抱在怀里的感觉,就象一抔刚刚发酵好的小面团。只有大外甥女的反应最特别,苏青抱着她,感觉就像抱着一张肉嘟嘟的弓,这张弓表面柔和,内里却拉了个满弦,表现出对外的抗拒。当时苏青就心里纳闷,这孩子为啥紧张成这样,我这当舅舅的,真有那么恐怖吗?
眨眼三个女孩都长大了,当年的拥抱也渐成往事,苏青能做的,好像只有身后的支持和眼前的观望。
是在09年吧,大外甥女出国留学去了,而且一去就是将近十年。在这漫长的十年里,别说是他这个当舅舅的了,就连孩子的亲爹亲妈,都极少和女儿相聚。可有一点苏青至今都无法理解,在外出留学的十年里,苏青几乎从未接到过外甥女单独打来的问候电话,这在苏青心里一直是个梗儿,可也不好对人说,他只有宽慰自己:那可是国际长途,老贵了,只要孩子还认这个老舅,就一切OK!
想着即将见面的大外甥女,苏青内心是激动的。“你就是飞得再高再远也得落地,你就是真的成了外国人,我也永远是你的老舅!"
当苏青他们这帮七大姑八大姨和几个小辈儿组成的送亲团踏上西安的土地时,立刻受到亲家人和一对新人的热情接待。和大外甥女甫一见面,就和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在苏青看来,身着旗袍的大外甥女显得更加成熟庄重,而且还是那么沉着娴静,那么谈吐温柔,只是更高更瘦了,"新娘子大概都这么瘦吧",苏青在心里默默地说。
在香格里拉酒店那豪华的标间里,妻子笑着对苏青说:“外甥女见面就夸我的貂皮大衣,说这衣服应景再棒不过了!"苏青听了先是一笑,可这笑容只在他脸上呆了几秒钟便褪去了,因为"应景"这个词,让他咂出了别样的滋味。
凭心而论,大外甥女的婚礼,是苏青见过的最讲究、也最具仪式感的中式婚礼了。婚礼的舞台背景,是一幢北方大宅院的正门,门口有身着甲胄的武士拱卫,还有手提莲花灯笼的侍女守护(前往婚礼充当伴娘的苏青女儿和小外甥女摇身一变成了侍女)。在"宅院大门"通往婚庆大厅门口的甬道上,铺着红毯,放着火盆和一具马鞍。仪式还沒开始,现场便燃起了干冰,一片祥云缭绕,宛若置身仙境。
婚礼开始后,司仪最先登场,那是位健硕的青年男子,年约30岁左右,身着长袍马褂,小腹微微隆起,开口便是从唐诗宋词以及增广贤文等古籍里组织的美好祝辞,然后是喜娘登场,那是位身着西北婆姨常穿的素花夹袄的青年女子,手上道着万福,脚下迈着莲步,款款地沿红毯走来。看着她发髻上摆曳的金钗坠,苏青心想,这倒成了婚礼的焦点了,尽管有点民俗表演的味道,可这大概就是当地中式婚礼的特色了。
当顶着红盖头的新娘在新郎的搀扶下,过火盆、跨马鞍、最后登上婚庆台,来到大宅院门口时,喜娘的作用便充分展现出来了,她帮着一对新人整理好服饰衣冠,然后教新郎倌左一下右一下地挑着新娘的红盖头,这些成串的礼仪,让苏青觉着新鲜,唯一让苏青不习惯的是,想给台上的新人以及当侍女(伴娘)的女儿和小外甥女照几张像吧,喜娘却频频出现在镜头里,弄得苏青最后只好放弃。
最让苏青受不了的是,当两位新人向双方父母敬茶致谢的时候,两个妈妈的眼里都噙着泪花,两位爸爸虽然都在笑,可那笑看上去分明有点僵。望着他们傻傻的模样,苏青也咧嘴一笑,可眼眶却忍不住湿润了。
分别的时侯,一对新人把苏青夫妇送到门边,看着大外甥女那含笑且充满幸福和不舍的眼睛,苏青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嘴里喃喃地说道:"照顾好自己!"当他回过身的一刹那,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用词不当,于是默默地自责了一路。后来他给大妹妹大妹夫打电话,问他们俩哭够了没有,电话那头的妹妹告诉他,女儿离家的那天,她在她的小屋里从上午一直呆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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