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有些心不在焉地擦着满是划痕,斑痕累累的合成木制吧台,吧台上蓝色的全息鸡尾酒的图像缓慢地转动着,偶尔闪烁两下。
几个倒扣着的廉价酒杯歪歪斜斜地摞在一起,酒杯旁是一支出产于2037年的廉价红酒。他转过身将红酒放回到身后的酒架上,右腿隐隐作痛。当他再次转过身时,发现他的右手边有着一个他先前没有注意到的污浊酒杯。
酒吧的一面墙上贴满了半脱落的老旧墙纸,一块低分辨率的全息屏幕斜挂在油腻的墙上,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乏味的爱情电影。
他叹了口气,将酒杯拿到面前,又从吧台下面取出了一个被染黄的手帕。然后,他将酒杯擦亮。他转了转酒杯,将它摞到了那些酒杯的上面。
他将调酒师弄乱的标签整理好,清点了一下收银机里的钱币数量,直到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盯着吧台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他抬起头看了看酒吧里的顾客,一对年轻的情侣缩在角落的桌旁,正靠在一起打情骂俏。在他们的左边,两个身着不合身的蹩脚西服的人正小声讨论着什么。靠近卫生间的桌旁坐着一位醉醺醺的男人,他的桌前放着至少一打空啤酒瓶。他向后靠去,将手中酒瓶里最后几滴啤酒倒进自己的喉咙里,椅子的后腿不堪重负地呻吟着。
随后,他将头埋在自己的放在桌上,有着繁复电路印记的铬合金制成的手臂里,打起了旽。
除了这五个人,酒吧里并没有其他人。回声又将视线放回到了它应该在的地方,给自己倒了一些苏打水,仰起头一饮而尽。
然后,他拿起一份洛斯特朗前瞻报看了起来。
“氚光”酒吧贴着几个演唱会和电影海报的玻璃门外正下着瓢泼大雨,屋檐下的小水洼反射着路边杂乱店铺的霓虹灯,又被路上偶然路过的行人的靴子踏碎。刚来肯特区的人经常会疑惑为什么这里的人即使在雨天也能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他们并不像那些出门不常备雨具的可怜人那样,雨刚下起来就跑回家避雨。
实际上,真正的原因其实是相对于繁忙的洛斯特朗市来说,肯特区的生活节奏实在缓慢地令人难以置信,很少有人会急匆匆地在街上行走,大部分人只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来晃去。
一位打着卡其色雨伞,与周围身着雨披的行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人出现在了酒吧的对面,他小心地跨过街道,微胖又略显笨拙的身躯尽力避开路上的垃圾和水坑,以免让自己值上几千信用点的昂贵衣服溅上污渍。
他抖了抖外衣,收起雨伞,推开酒吧的玻璃门,街上的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令正对着风口的两个生意人小声咒骂着竖起了衣领。
“回声!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到你!”他兴奋地说着,将雨伞扔在地上,张开双臂走向吧台。醉酒的男人被惊醒,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打量着来人。
“嗨,科尔。”回声有些无精打采地说道,将电子报纸放到柜台上,隔着吧台与来者拥抱。“有段时间没有见到你了。”
“快一个月了吧。”他挑起眉毛说着,拿起地上的雨伞,一屁股坐在吧台前吱呀作响的仿木椅子上,再把雨伞靠在旁边。“你又换了工作?”
“你知道我的。”回声说着,拿起一个酒杯,往里面倒了一些酒,又往里面加了几滴合成柠檬汁和两块冰,递给了科尔。“我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
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科尔忍不住想。这仅仅是一个表象罢了。
“这是什么?”科尔说着摇晃起了酒杯,检视着里面的液体。“没想到你还学会了调酒。”
“我只会调一些比较简单的饮料。”回声说,“这杯我请。”
科尔小口尝了尝饮料,然后马上一饮而尽。
“觉得如何?”
“我喝过更好的酒……不过,说得过去。”他将空酒杯放在吧台上。
“调查的怎么样了?”回声说,“已经一个月了。”
“没错,这个案子真是难缠得很,难怪警局那些家伙一直没破案。不过,这案子挺有意思,你也许会感兴趣…”科尔对着正不紧不慢调酒的回声说道。
模糊的爆炸声伴随着细微的震动从远处传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酒杯里的液体细微地震颤着,酒吧里的灯光也稍微变暗了一些。人们停止了相互之间的交谈,将视线聚焦在电视上。按照惯例,云网公司会很快地将突发的事情报道出来。
果不其然,屏幕上正在接吻的男女消失了,一个突发新闻插了进来。科尔好奇地转过身来盯着全息屏幕。
“十秒前,一辆出现在西南方向的火箭悬空车与联邦银行大楼231层发生了碰撞。事发时,联邦银行的行长正在与其公司的下属进行会议。巨大的爆炸迹象表明,悬空车可能运载着大量的爆炸物。这极有可能是一次恐怖袭击。鉴于此种情况,紧急反应预案已经生效,为了避免进一步的人身财产损害,请相关地区的人员尽快疏散。”
画面里支撑着城市天际线的深灰色联邦银行大楼冒着滚滚浓烟,火焰在离地五百米的空中剧烈燃烧着,舔舐着墙体。
门外,“氚光”酒吧粗糙的老式霓虹标牌被下落的混凝土块击中,碎裂的灯管在下落的过程中勾到路边低矮的电线,最后和裂开的旧电线伴随着火花一起砸到了街道上。
灯光熄灭了,电视也停止发出了响声,只能听到惊慌人群发出的喊声和密集的雨声。
“真该死。”他瞥向门外,低声说道。
他从柜台下方找到了一个手电筒并打开了它。
“你最好不要在外边到处跑,天上的东西可不长眼。” 科尔说着,开始享受另一杯酒。
回声并未在意科尔的话,从吧台的下面钻了出来,走向门外。
路上的行人们惊叫着躲避纷纷下落的石块,但还是有好几个可怜虫被石块击中。其他人则相互推搡着,试图找到安全的地方。
回声伫立了一小会,又叹口气,转身回到了店里。
“该打烊了。”他心想。
备用电力启动,街上的霓虹灯管又亮了起来。道路上躺着几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街上的人流绕他们而去,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关注伤者。
回声从桌子上拿起顾客们留下来的钱币,放到了收银机里。
科尔站了起来,打了个嗝。
“我该走了,谢谢你的款待。”他考虑片刻,又说道:“这里接受信用点吗?”
“当然。”回声点点头说道,“不过很少有人在这里用信用点付账。”
“谁不怀念旧美元统治世界的日子呢?”科尔轻快地说道,从外衣的内袋里抽出一张卡片,放在吧台上的全息鸡尾酒旁。蓝色的高脚杯消失了,变成了显示转账提示的小窗口。
科尔将卡放回内袋,站起身,拿起了靠在吧台侧面的雨伞。
“关于你找到的东西…”回声开口。
科尔愣了一下,露出了抱歉的微笑“我真应该去做个大脑记忆体植入手术。我的记性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他将一个有着老式1美元硬币大小的,一面有着密密麻麻触点的黑色硬塑料片放在柜台上。
“你的记性一直都不怎么样。”回声回道。
“哈,我一直都喜欢你说话的风格。下次见。”他说着,推开玻璃门,撑开伞消失在了人流中。
一刻钟后,回声关掉灯,也走出了酒吧。自动金属门关闭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一架救护艇降落在街道上,几位急救员从飞艇下来,将不幸的伤者们塞了进去。
柴津FE-1引擎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回声抬头看去,一架弗莱彻-霍夫曼集团在去年推出的鹰隼Mk-II型治安机械在低空向市中心飞了过去,在半空中留下几道白色的尾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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