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微微发白,一道白光从窗帘的逢隙里溜了进来,恰好洒在卧室的床上。女人不知为什么突然间醒过来,一咕噜翻身,下意识的从枕头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天哪,五点钟了,她惊慌失措的翻身下床,黑暗中她听见身边的男人还在梦中喃喃自语。
客厅的灯迅速亮了,女人边把堆在沙发上的一大堆不曾来的及洗的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穿,一边匆匆忙忙到厨房插好电饼铛准备给上高一的儿子煎鸡蛋饼,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她还要简单的梳洗一下。
那一堆散发着呛人辣椒味的衣服,套在她瘦瘦的身躯上,依旧显得那么单薄,那一堆衣服,也并不曾让她置身室外时感到多少温暖。门外已有零下几度了吧,昨天早晨出门时她发现门外盆子里的水已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到了地上干活时手脚不一会儿就冻僵了。
十分钟后,一大块黄葱葱的鸡蛋饼就烙好了,她自己不舍得吃一口,她迅速在杯子里倒好了一小袋芝麻糊,连同那块冒着热气的鸡蛋饼小心的放到餐桌上,小心的盖好以免饼凉了,儿子待会儿醒来冲点开水吃完,就可以去上学了。至于那个男人……
女人戴好口罩,将一块已经晒的发白的淡粉色的方巾围到头上,背起地上女儿小时候抛弃的半旧的书包,那个包里面是她昨晚准备好的吃的,俩个苹果,一个馕干粮,一大瓶开水水。尽管开车的师傅每天都为她们准备了午餐,但每天重复着一种饭菜已让她们难以下咽,也有不少人为了多挣点钱而连饭都舍不得吃,都是随便从家里带点吃的凑合一天。
每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女人们就出去打工,当然因为她要照顾一双儿女,只能选择这样早出晚归的活。负责拉她们的师傅都是事先联系好农活,然后开车拉她们去干活。她们中有一部分是城市里无职业的,也有一部分是县城周边的农民。在土地扭转后,农村大部队青壮年都去外地打工,留在农村的剩余劳动力越来越少,许多的村子住的都是没有劳动力的老年人,那些大面积种地的老板们只能从外地雇佣工人来种地。
男人整天游手好闲,好好的家底这些年都让他败的差不多了。也许在某一天,他突然发现一双儿女已经长的和他一样高了,也许他也在某个瞬间感觉到自己已经老了,就像《平凡的世界》里,那个让人又恨又气又滑稽的王满银,突然间某一天在镜子里看到了不在年轻的自己,醍醐灌顶般的醒悟了,知道该回归家庭了。他发现上了高中的儿女们似乎已经不再依赖他,而老婆一个人把这个家照料的井然有序,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已被这个家彻底抛弃了,完全成了多余的人。不过,他毕竟还是孩子们的父亲,还可以在女人中午没办法回家时给孩子们做饭发挥一点点余热,也可以打扫打扫院子里的卫生,喂一喂房顶上他养的鸽子。
月亮将门外照的白昼一般,只是那样倾泻着的白光少了夏夜流水般的温柔,如一股冰冷的利剑穿透衣服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女人匆匆走出大门,面对无人空巷稍微迟疑了一下。
平日里这个时候环卫工人已经出动了,刷刷的扫帚声和她们窃窃私语声会打破这寂寞冷清的清晨,也让独自摸黑出门的她走在这样的幽暗的灯光下不那么恐惧。老巷又窄有深,人家门口的老槐和榆树在昏黄的路灯和那月光下变得黑魆魆的,让她不由毛骨悚然。
顾不上想那么多了,五点半钟一定要赶到那个路口,那里的每一个路口几乎每天清晨都守着不少和她这样的女人。就连那些六十几岁的阿姨们也每天和她一样跑出去干活,许多时候到了下午她们中有人几乎是双膝跪地,那样子看着真让人心酸。难道女人来这个世界就奔着受苦来的吗?女人叹了口气。
地上又铺上一层黄叶,不时还有叶片儿悄无声息的落下来。女人加快了脚步,免得去迟了师傅的脸色又不好看,今天赶活的地方听说有六七十公里,光要接满这二三十人也要花很多时间。每天这样早出晚归的,第二日总有人累的睡过头,让一车人等上半天,到了地上让地主说闲话。
奇怪,今天怎么不曾碰见一个人,平日里总见路旁的大院里走出和她一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打工人,今早却不见一个。她下意识的裹紧了外面的大衣,会不会是车子已经走了呢?她开始小跑起来,厚厚的衣服那么笨重,身后还驼着个大包。心情一紧张她反到感觉不冷了,此刻浑身发起热来,等她拐到那条大路上时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
她不由放慢了脚步,路的尽头那个和她同样瘦小的女人也没有来呢?那是一个在县城里租房管孩子上学的女人,隔三差五的背着家里人将孩子托给别人也跑出去打打工。终于走到那个丁字路口,她急匆匆的看着车子过来的方向,马路上连一辆车都没有,平日里这个时候马路上已经车来车往了。
女人有点懵,她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细细的看,这才发现这会儿才是午夜一点半,她吓的抽了口凉气,一阵恐惧感迅速的袭来。她忙转过身往回走,她看到挂在人家楼顶的那轮明月此刻被一层薄薄的云笼罩着,那月色似乎淡了许多,但它依旧将这个世界照的那般黑白分明。
这一惊一乍之后,女人已没有那么恐惧了。她踏着细碎的月光,像个孩子般跳跃着向家的方向跑去,那月儿已冲出云层,将那满满的清辉洒向人间,照亮尘世的每一个阴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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