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于王妹妹大家暂时无计可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是互助小组日常的工作还是要继续。我也终于找了个时间给张哥说了小孙想继续参加互助小组的事情,本来以为一直不待见小孙的张哥会像拒绝我一样拒绝小孙,谁知道这个张哥,竟然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
“张哥,你这可不厚道了啊,当初我为了留在互助小组您老人家可是百般阻拦,要不是您嘴里我那“受过高等教育的脑子”好使,辗转的求了何大夫帮忙,恐怕现在我还在家自己做噩梦呢。我这如假包换的抑郁症患者都留不下来,怎么小孙一个凑热闹的这么容易就留下了,你可太不厚道了张哥。”
“你可拉倒吧你。”
张哥根本没接我的话茬,因为他知道其实我并没有因为小孙的事情不高兴,更没有要责怪张哥的意思,毕竟是我招惹上的事情,也是我帮着小孙给张哥求的情,于情于理我都没有理由有任何情绪,甚至帮助小孙留下来我还有一点私心,暗暗想着能缓解一下我对他发脾气的愧疚之心。只是我预想的一番拉锯战,竟然这么快就结束战斗,让我有点惊讶。
和张哥假装生气斗嘴,其实是我故意的。做助手这段时间张哥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能看出来,他一直很担心我,尤其是经过了王妹妹的事情,他有事没事总是要关心一些有的没的,像个老妈子一样,其实我知道,他这是害怕我承受不住压力,心理状态会再次崩溃。其实我的情况我最知道,虽然偶尔还是会失眠,但是噩梦却再也没有出现过。和张哥一起听取组员的故事非但没有让我精神崩溃,反而让我开始重新认识从前以及现在的自己,看到还有这么多的伙伴深陷泥潭无法自拔,我没有理由不珍惜现在的生活和精神状态,我想这也是张哥一直致力于让每一个组员能够达到的最终结果吧?
其实一个月的试用期早都过去了,但是张哥没有提我也没有提,还是正常地在互助小组做着我助手的工作,但是因为我自己心态的调整,我也已经慢慢不再像最初那样依赖互助小组,我想张哥应该也是看出了我的变化才没有逼我离开,经过了这么多抑郁症组员的分享,还有王妹妹的事情,我们也慢慢意识到很多事情有时候需要顺其自然,主观的能动性才是最强的。所以虽然张哥没说,我也已经开始一步步地为回到正常生活而做准备了,我开始见一些曾经金融行业的朋友,关注最新的动态和市场变化,优化自己的简历,选择了一些不错的企业开始尝试面试找回状态。
但是无论如何,互助小组是我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段人生经历,没有在互助小组的经历我就不会走出抑郁症,没有张哥和何大夫的帮助和迁就,我也不会通过助手这样一个角色慢慢转换,重新融入社会开始正常人的生活。总有一天我会离开我助手的岗位,离开互助小组,但是我想我也会以各种形式回来,继续和张哥一起帮助更多的人。有人喜欢喝酒,有人喜欢钓鱼,在互助小组做助手,可能就是专属于我自己的业余爱好吧。
而王妹妹这件事,就是我在离开互助小组之前最想完美收官的绝唱。
王妹妹出院后,因为担心她再次做傻事,家里无时无刻都要有人陪着,经张哥和何大夫介绍,王妹妹请了一位专业看护每天照看,孩子则交给了双方父母轮流看护,给四位老人找一点儿事情干,也能把王妹妹的病情再隐瞒一段时间。但是这样一来也就少了四个可以轮流值班的人,毕竟看护是外人,对于王妹妹的病情也不是很了解,总是需要了解情况的人时常照料才能放心,也可以创造更多可能找到王妹妹病因的机会。王妹妹的老公还得上班。于是互助小组就主动负担起了日间看护的任务,其实就是张哥、我和小孙三个人,我想这也是张哥想都没想就答应小孙请求的原因,暑假将至,张哥这是给我们找了个免费劳动力啊。
张哥和我一般白天没什么事情就过来,前几次都带着小孙一起去,渐渐熟悉了之后,我和张哥白天如果有事也会派小孙一个人过去,和他王姐姐聊聊天,顺便给我们汇报汇报最新情况,好让我们第一时间掌握王妹妹的病情。偶尔我也会和小孙聊聊天,毕竟给我们当一个暑假的免费劳动力,或多或少得影响这小子撩妹,适当关心一下他的生活也不至于显得那么冷酷无情。这小子和我一样都是金融学专业,小孙可真是深入向我们展示了那句话,学金融的都是渣男,就这么区区几个月的时间,小孙的手机屏幕竟然换了好几个女孩的照片。
正如我前面说的,除了去照料王妹妹,还有在互助小组帮忙以外,我也在慢慢回归正常生活,面试了几家公司,都问到了我为什么从上一家公司离职,从前我会编造各种诸如文化不契合,家庭有变故这些理由搪塞过去以掩盖自己抑郁症的事实,而现在随着我慢慢走出抑郁症,了解了更多不同的病友的故事之后,我越来越觉得没有必要隐藏,只有完全接受这件事同时也接受别人知晓这件事之后,我才可以正常的工作,只有我和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大家才能慢慢认识到抑郁症并不陌生,而且可以被治愈,不应该作为一个歧视别人的理由。我得过抑郁症,你得过脚气,我们都是有过缺陷的人,但是不影响我们共事。
想通了之后,我在面试中再也不会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反而发挥得更好,甚至还有几个面试官被我的经历所吸引,私下加了微信希望和我有更多的沟通,看起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希望去了解这种疾病,同时也可以以一种很开放和包容的心态去理解和接受。所以我不但在面试中会坦诚地讲出我的病史,在和原先的同事还有朋友聊天的时候也会给他们分享我的故事,甚至还会分享一些互助小组的故事,说不定我离开了之后,还能给张哥找到其他“受过高等教育”的助手呢。
而说的最多的就是王妹妹的故事了,有时候我都会想,我愿意给其他人讲述我抑郁症的故事,很大程度上是想把王妹妹的故事说给别人听,我总幻想着能有一个人,在听完我的叙述之后能帮助我找到王妹妹生病的原因,从而一举帮助我解决这么久以来一直困扰我的难题,我甚至觉得如果再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这件事都会成为我的新噩梦。也许没有那么严重,但是至少会成为我心里一个很久都难以解开的结。
虽然一直心存幻想,但是其实理性告诉我在一群金融圈的朋友这里想得到一个抑郁症问题的答案,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令我惊讶的是,虽然没有找到答案,但是我居然真的在这里找到了关于王妹妹的一些蛛丝马迹。
记得那是一个下午,我和一位投资公司的朋友在咖啡厅闲聊,聊够了业务自然而然地我聊到了我的抑郁症往事,又自然而然地引到了互助小组,引到了王妹妹的故事上,这几乎都成了我最近和别人聊天的固定套路,当然为了保护隐私,我一直把王妹妹叫做我小组里的一个朋友。
在我完成了我的固定套路之后,这位朋友没有像别人一样发表诸如太可惜了,怎么会这样,生孩子太可怕了,我就给你说男人没好东西之类的言论,而是表现地若有所思,坐正了身体对我说:
“你这个朋友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好像。”
我心里一阵惊喜,也许是越想要做好一件事,反而在关键时刻会犯糊涂。对于我朋友的反应,出现在我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能不能介绍这个朋友来互助小组,或者和王妹妹认识认识,说不定两个相同病症的人在一起沟通能互相救赎。
而我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可能:我的朋友认识王妹妹。
虽然我大脑暂时宕机,没有继续追问细节,但是多亏我这个朋友在肮脏的金融圈打拼多年依然对这个世界保持着充分的好奇心,没等我问他自己已经开始在手机里翻看通讯录和各种社交网络了。时而认真看屏幕时而拍着自己的脑袋回忆,嘴里还不停嘟囔着:“你别急啊,我给你找找啊,我绝对能想起来。”
终于他抬起头惊喜地看着我,放下手机说:
“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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