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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星期六,下了一天的雨,老家的阿叔出县城,他说老家变压器坏了,已停电好几天,老旧款变压器,一时半会难修好,怕是要等上个把月才有电。我听闻,当晚便在家里人面前絮叨,没有电不方便呢,一个月后才来电,老家冰箱的菜都坏掉了,家里还不得臭气熏天!明天怎么滴得回老家一趟。“如果不下雨我们就回去”老头子在茶桌前端起茶杯不着急的说。
第二天天气还不错,湛蓝的天空飘着几片白云,太阳毫不吝啬的发出耀眼的光芒,虽有点闷热,但相比昨天的天气,也有雨过天晴见彩虹般的愉悦心情。安顿好家里的两个宝,上午十点钟左右,我和老头子往老家方向出发了,老家距离县城56公里,山高林密,山路十八弯,从县城驾车一个半小时就到了,车子照旧在庭院门前停了下来,我从车窗内向家门口看去,大门紧锁,门上挂着的两个红灯笼已被风雨洗刷得掉了颜色,不见母亲出门迎接的身影。以前,母亲若是不忙,她会站在门口等我们下车,脸上笑盈盈的,有时候会用客家话说上一句:转到啰!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思念裹着悲伤的泪水瞬间溢出眼眶。我知道,母亲再也不会在门口迎接我们了。
母亲走了,今年初村里一位王姓人家扩建房子,叫她去帮工,不幸发生意外事故,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母亲早几年得过一场大病,回老家后她细心的调养,身体日渐恢复健康,背柴挑担都不在话下,很能干的一个人。好好的人,突然就这样走了,离开的方式着实让人难以接受,心里是千般的不舍和万般的无奈。
那天凉风伴着暖阳,早上,母亲把菜籽扎把齐整整的挂在楼面屋檐下的竹篙上,摆晒好昨天采的茶叶和四季叶,吃过早饭,便到村边的山坡上采摘艾叶,艾叶是用来做糍粑的,母亲采了满满一马兜,回来随意的撒在庭院墙围的簸箕上晾晒。天气好,母亲闲不住,大菜园的茶叶嫩芽长起来了,她随后又过去采摘。过几天就是清明了,我们姐妹都会回家,家里会变得很热闹,母亲会做艾叶粑粑给我们吃。可是就在那天中午,应人之邀去帮工的母亲,天飞横祸,母亲重重的倒在了王姓人家的楼前,再也没醒来……那天,母亲身上穿的是一身旧衣裤,脚上穿的是一双破烂的解放鞋!布满老茧的双手还留有深黑的颜色,那是采艾叶、茶叶染下的……
“开好门了,下车吧”老头子对我说,我拭去泪水,下车,进家门。家还是原来的样子,简单的几样家具摆放的位置都没变。门前的两棵八角树,八角树旁的百香果架棚,庭院旁的翠竹,房前屋后冒着嫩芽尖的排排茶树,随处觅食的鸡,还有厨房门口的那台洗衣机,都和原来一样。只是物是人非,没有了母亲的操持,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安静。 老家的新房子是前几年起的,因老房子常年不住人,年久失修,雨天漏雨,便重新起了这房子,房子砖混结构,一层,四房一厅,150多平米,没有装修,看上去有些简陋。父母是林场的职工,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到离家几公里外的林场居住了,老房子留给了叔叔,后来,叔叔一家搬到了外地,老房子就成了老房子。在老家起新房子母亲是很支持的,房子起好后,帮我带了几年孩子的母亲就回来住了,母亲喜欢老家的景物,不喜欢跟我们住在县城,她觉得住着自己的房子,种着自家的地,吃着自己种的粮食,自足而踏实。
我们在县城工作,只有周末和假期才能回来陪母亲小住。母亲走后,原本就冷清的家变得越加的冷清了。
母亲有兄弟姐妹六个,她排行老大,村里人都叫她大妹,小时候家里穷外公没有送母亲进过学堂,小小年纪就帮父母分担起了生活重任,是个勤劳朴实的农村妇女。母亲不爱唠叨,对于她小时候的事我不太了解,她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起过。回老家生活后,母亲说得最多的便是:“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以前都是吃大锅饭,挣工分,每天劳作还吃不饱饭,现在做什么都很自由,只要勤快就能找到饭吃,现在的国家好啊!”也许是过去的生活太苦了,母亲不愿意提起。
母亲是个很勤快的人,干农活她是行家里手。父亲离世后的这十多年里,开荒种地,春播秋收,都是她一个人完成。每年的农历8月,是八角成熟的季节,她一个人上山爬树采摘八角,动作娴熟干练,看上去俨然不像一个快70岁的老人。八角树不好爬,她就从家里扛把楼梯架在树上,楼梯是木头做的,3米多长,就这样山上山下的背着走,七八十棵的八角树她一棵都没落下。我几次三番的跟她说,八角值几个钱咧,这么大年纪了还去爬树,万一摔着了怎么办!她说,今年八角多,长在树上不摘可惜了,摘下来看看有老板来收没,去年有2块钱一斤咧。担心总是有的,但是我也知道,只要是母亲认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就是这样。若不是母亲不在了,此时的房前屋后的茶叶地里也不会杂草丛生,必定是瓜豆蔓延,茶叶溜青,百香果苗也爬上了架棚……还有那些鸡们,必定也不会只有这十多只,一定是成群的在庭院里撒欢觅食。母亲也会告诉我们,哪哪哪她种了红薯和芋头,哪哪哪她又种了西瓜和玉米,哪哪哪她又种了萝卜和青菜……她抓了几只鸡,哪只鸡不怎么爱吃食,哪只鸡生蛋最多,那只爱跑到野外生蛋的鸡她在哪找到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母亲说起这些满脸的幸福,对于她来说,这些就像她的孩子一样,看着它们成长,是件很令她欣慰的事情。
家里的鸡看见主人回来了,都跑过来涌向我们,我到厨房的米缸里装了一碗米,招呼着它们到水泥地上,撒米喂食。老头子早已经把灶塘的火烧起来了,他煮了一锅的红薯,把红薯煮烂捞木薯粉给鸡吃。母亲以前就是这么做的,每次她煮鸡食都是满头大汗,因为灶台比较低,人要弓着腰才能搅拌锅里的东西,一次煮下来就是一大锅。
门前的南瓜苗和荷包豆都长了起来了,这是母亲生前种下的,虽说长势不见得好,但是看见嫩苗比上次回来长长了许多,我也很开心。如果母亲还在,看见我这样打理瓜豆,断然是要说上我两句的,嫌弃我不会照顾它们。回家我不想闲着,干农活我不擅长,但还是拿起镰刀戴上手套和草帽,去扯门前茶叶地的杂草。我想这也是生命延续的一部分吧,是传承,也是母亲所希望的。
茶叶都是母亲亲手种下的,她用心的打理呵护,茶叶长势喜人。母亲爱茶,最爱油茶,一天三餐少不了。油茶泡饭,油茶泡粥,油茶送红薯芋头,这些都是母亲常吃的,不过母亲更爱吃的是油茶送糍粑,糯米糍那更是她中意的,如果家里做糍粑,油茶配糍粑可以成为母亲一日三餐的主食。
扯草要点时间和功夫,正午的太阳晒得人火辣辣的,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废了半个多小时才把杂草清理完,两三个周末不回来了,茶叶芽又长长了,休息会,我叫上老头子一起去屋后采茶。采茶有讲究,山里人家采的茶主要是用来打油茶,不能只采嫩芽尖,要从芽枝分叉处把一整枝嫩茶芽采下来,这样茶树再长的新嫩芽才会肥壮。茶叶采回来要先放在太阳下晾晒,晒软了就拿到阴凉处冷却,之后就可以下锅炒了,炒熟的茶叶要放在簸箕上揉捏,去除茶叶的苦涩味,最后放在太阳下晒干就可以了。采茶炒茶是个力气活,过程看似简单,全程下来已是汗流浃背。这些门道我是从母亲那学来的,母亲话不多,没有特意去传授我们,但从母亲日复一日的辛勤劳作中,我们读懂了什么是吃苦耐劳,不畏艰难的精神。活总是干不完,如母亲,几个女儿都已成人成家,小日子过得安稳,她自己有份退休金,不愁吃不愁穿,却还要每天辛苦的劳作,每天早早起床,粗茶淡饭,忙忙碌碌,总有她干不完的活。我不止一次的对母亲说,现在生活好了,不用那么辛苦,累了就要休息。她说土地丢荒不种就可惜了,每天锄锄地,种种菜,人觉得精神。也许这就是母亲那一辈人的思想吧,不得闲,一闲下来会觉得自己没用了,只有劳作才能体现她的价值,只有种地才是她最大的寄托。
回老家的时间有点短,干完手头的活,我们又得出县城了,上车前再往神台上点上三柱香,寄托对已逝亲人的怀念之情。锁好门窗,看到整理好的门前那排茶叶地,小有成就感。老家是我亲人的故土,是爷爷长长的烟斗,是奶奶窗前小小的梳妆镜,是爸爸回荡在山间的汽车喇叭声,是母亲甜甜的艾叶粑粑,是我心灵温馨的避风港。不管走到哪,我心中所眷恋的,依然是老家的那一方水土,以及那一抹浓浓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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