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望尽天涯路
六月，在箫陌的陪伴下，青阳每天都很高兴。太子墨宇隔三差五就会差人给青阳送来不知道从哪里倒腾出来的苦药。青阳也是十分奇怪，太医院送来的药，每次都要闹腾半天，才能哄骗她喝下去。而墨宇送来的药闻着都比太医院的药苦上好几倍，但青阳每次都愣是眉头都不皱地将药快速喝光光。但或许真是良药苦口，几天下来我也发现青阳的神智一日一日清明！
是日，箫陌与青阳相伴游御花园。一身材翩跹的女子一袭白衣，坐在凉亭内，以手为拳状，支撑着下颌。若不走近，绝对看不出来她大腹便便，身怀六甲……
箫陌早就听说太子妃素璟也在宫中养胎，想前去探望，但宫中形势复杂，害怕一个不慎，节外生枝，所以一直没能成行。箫陌还拟了几封拜帖，差人送去，但不知为何，所有的拜帖都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回信……
今日不期而遇，箫陌心中当然是欢喜的！“素璟姐姐——”
素璟注意到箫陌，但却神情淡淡，好似波澜不惊。
“锦姐姐！好久不见了，看你这身子，快要临盆了吧！”箫陌一时也没有太在意。
“是，快了！”素璟淡淡回答，没有什么多余的话。
隐隐觉察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墨宸和墨宇原本都无意伤害对方。但是随着各种形式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事实。一时无语，许久箫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姐姐，这段时间你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前往不要着凉了！”
“妹妹费心了！天凉了，我归了……”素璟淡淡地说，然后淡淡地翩然离去……
箫陌无法形容看到素璟背影时的那种感觉，心，凉凉的……
经过白日在御花园的事情，又因为身处在不熟悉的地方，夜间箫陌又是夜不能寐，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睡眠还是很浅，半夜就被轻易惊醒了。随手一伸，却发现床边带有温热的痕迹。箫陌骤然知道，在浅睡的这段时间，有人来过床边了！
窗外，风吹梧动，沙沙作响。一时间，胸腔里有一股气在涌动，热血上冲，箫陌一个箭步跑到窗前，不顾其他，大声叫道：“盖霁！我知道你在外面！你给我出来，不要再躲着我了！我们必训面对面谈一谈……”
音落，窗外的梧桐叶有了更大的响动。一个人影从茂密的枝叶中飞身掠下，在半空中一个翻腾，翻进屋中。
许久没见旧情人，容貌未变，此番相见，却是物是人非。曾经，两人靠的那么近，几乎都可以听闻对方的呼吸，但现在，彼此之间相隔的又岂是千山万水！
箫陌鼻子很酸，想靠近他，拥抱他，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偏偏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屋中，是一片死寂。
盖霁的目光落在箫陌身上，悲哀而灼热。
箫陌用力压制内心的情感，终于率先打破沉默，故作轻松：“在我的印象中，你好像从来都没有正儿八经地走过大门口。每次都翻窗而入，破窗而出，是不是江湖侠客都像你这般做派呀？”
“陌儿，你瘦了……”盖霁另起话头。他只是一句低喃，却又让女子内心压制的情感翻涌而出，让人窒息，几近崩溃！但盖霁仍然低语着，“我曾不止一次在窗外看着你的剪影，描摹着你的模样。但现在你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面前，我才发觉你瘦了……不过……”盖霁的神情复杂难辨，“气色好多了……”
“够了——”箫陌尖叫道，内心悲哀，窃喜，羞愧无限放大，五味杂陈。
“他说他不止一次来过我的窗外，他的心里还有我，但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他说我的气色很好……他看出来了吧！看出我和墨宸的关系更进一步了吧！是啊，连沐今又能一眼看出的事情……他本来就是一个观察力超群的人，这种事又怎么能瞒得过呢？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为什么偏偏在这样尴尬的时候，了解一切呢！”一瞬间，百种想法闪现箫陌的脑中，就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尖叫，咆哮，口不择言：“盖霁，你为什么要一直躲着我？这些年，你一直在躲着我，不见我！有好几次我都见着你了，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我知道那就是你！我想追上去，但你总是一闪而过，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箫陌哭了，泪流满面，“在我的世界，我总是找不到你！你知不知道我一次次抱着希望，又一次次坠入绝望！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绝望叫‘哀莫大于心死’？我知道我们都是骄傲的人，我们甚至会为了一己之念固执行事！当初，因为我俩的骄傲与固执，我们都不曾回头妥协！但是经历了这些日子，我真的，真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你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会让你知道——若是一切重新来过，或许我还是不认同你最后的解决方式，但是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站在你身边，弥补过失，不会那么决绝地离你而去……”
“陌儿……”盖霁轻唤，想把这个歇斯底里的女子拥入怀中，但又想起什么，手最终僵在半空。
“我等了这么久，你一直没有出现，没有出现……我的心也慢慢冷却下来了，我告诫自己我要对你死心！”箫陌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你不在的日子里，是墨宸在我身边，是他一点一点融化了我，让我找回了原来的自己，让我有了新的生活……”盖霁的手慢慢放下，“但是你现在又忽然出现，诉说你对我的情感！为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才能面的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为什么？”箫陌的泪水在控诉中决堤。
“陌儿，对不起……”盖霁的声音有些哽咽，“当初是我放开了你……”
“霁——”好久没有喊过这个名字，这个曾经他发誓在报完仇之间不为所用，却告知了箫陌的名字，“我们之间没有谁对不起谁，是我们自身的原因将我们俩的关系弄到了今天的地步，直至覆水难收……”
盖霁沉默不语。
“现在一切都太迟了，我们俩命运的轨道已经生生地错开了，我们此生唯有放手……”天知道，箫陌说这番话的时候，心脏好像是生生扯碎了，心绞痛到无以复加。
“我知道。在江湖上，他们给我的封号是‘暗鹰’，因为我总是在暗处行动，行事作风像鹰一样冷酷决绝，行事果断。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在面对我的逆鳞的时候，我其实是懦弱的！这么多年，‘暗鹰’的逆鳞只有两片——颜箫陌和萧墨宸。”盖霁如是说道，“陌儿，我是一个杀手，每天在刀口上舔血，今日看起来风光无限——江湖第一杀手，指不定明日我就会遇到更加强劲的对手，身首异处。做我们这一行的， 从来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够见到明日的太阳……
“陌儿，你明白吗？我无法承诺你一个无忧的未来，我甚至不敢保证我们会不会有未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答应过他会不顾一切地助他一臂之力。若是我只是一个人，孑然一身，我可以毫不顾忌地去抛头颅，洒热血！但是有了你，我就再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更不敢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这或许是盖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他人面前如此淋漓地表达自己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他说：“陌儿，原谅我的懦弱，原谅我没有勇气面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原谅我的逃避。而我知道我的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伤透了你的心，是我弄丢了你！”盖霁好像是在自我安慰，“好在有墨宸陪在你身边，弥补那些我对你造成的伤害。只要你是幸福的，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你要一直这样幸福，我会在暗处一直守护你！忘记我，好好地生活……”盖霁在箫陌额头轻轻一吻。但即使靠得这么近，箫陌还是没有办法透过朦胧的双眼看清他的样子。箫陌只是看见那个高大的身影，在面前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盖霁——”最后一次，箫陌大声叫喊这个名字，他停驻，她说，“你给我听好了——
“我颜箫陌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你！”她倔强，掷地有声，“但是，今天之后，我会把盖霁这个人，把我和他的过往统统锁在我内心最深的角落里，不会再让他们跑出来扰乱我的心神！这辈子，我会如你所愿，在没有你的世界中好好地生活！但是……”箫陌哽咽，“如果有来生，颜箫陌一定会找到盖霁,抓住你！到时候，你这个混蛋一定不能再推开我，不要我！否则，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盖霁的声音有些颤抖：“好！来生我一定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他走了，屋中一切又都归为寂静。箫陌所有的气力都被抽干，扑倒在地，放声大哭！
再见，盖霁！再见，在这个时代最初最美好的记忆！从此山迢迢，路遥遥，望尽天涯路，萧郎也当不复在。盖霁，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挣脱所有捆绑着我们的锁链，和你一起浪迹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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