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里

女友提出分手，心里郁闷，就去找朋友聊聊天。

到他那里一进屋，他的室友也在，室友也是他的同事。他室友一脸疲态，我和他简单打了个招呼，想攀谈几句，没想他点个头，就回屋关上了门。

朋友说他要睡觉了，我纳闷，咋?1点多了，还午睡呢？朋友给了我一个讳深莫测的表情，说走，出去转转吧。

我俩就出了门。到了外面，他递给我一根华子，抽了口烟，他说公司老板的女儿自杀了。

我一惊，问怎么回事，朋友摇头说具体不太清楚，反正是得了抑郁症，去年就自杀了一回，给救回来了，没想这次真的走了。

他吸着烟：咋样，抑郁，她老爹那可是身价几个亿的大老板啊，这还能抑郁呢。

我一时纳罕，行走到桥上，看见桥边人们手里的风筝在风中飘摇不定，才一放手，风筝便落在了河水里。

我说我要分手了，对，被分手。朋友有些沉默，三十好几，至今感情身后空白的他，反应平淡，嗯嗯答应一声，说：“你和她三年了啊。”

我说没办法，主要咱们不够上进，失业这么久，没有工作，叫人家失望了。

他说你还挺能安慰自己，我苦笑。他说：“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两个月后房子到期，咱俩还能再续前缘吗？一起合租啊。他哈哈笑，我可不管你，你自己一人，想住哪住哪，多好。

我说那可不行，操，到时候房子到期，我和她一分家，我带行李就跑你这了，赖上你了。

他哈哈笑着敷衍我，我骂他冷血 ，他笑得更大声，说最近世道不好，失业的人太多了，没办法。我说对，前两天李旸还找我，跟我说他医药行业裁员特别厉害，他现在上班也没什么业务，闲得发慌，下午5点就早早下班了。

“嗨，他现在压力特别大，去年结了婚，过年见面跟我说，在大兴那边买了房子，每月光房贷就要大两万。他媳妇过去医药代表，现在行情不好，也赚得少了。” 朋友说。

我说怪不得他怎么前几天找我聊天，提起烤肠的事了，说一根烤肠成本几毛钱，卖出去一根四块钱。我心想他一个公司骨干，咋还研究起摆摊了？我当时还跟他说，你既然下班那么早，不如咱俩去摆摊卖烤肠。结果他说要找媳妇商量。结果隔一天，就跟我说他媳妇觉得不靠谱，这事就作罢。

朋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说结婚了嘛，哎，妻管严，大事小情都得跟他媳妇汇报。那天晚上出来一起吃饭，正喝得高兴呢，媳妇一个电话，就给叫回去了。以前他多潇洒啊，每次找咱俩吃饭都是他请客，现在你看。朋友说着话，直摇头。

我说咋的，你单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无忧无虑呗。他嘿嘿笑：想干那事，出去花点钱就找个女人，自己一人想咋咋的，自在啊。”

我说那你现在工作忙不，他说现在也忙，闲不住，上班各种事，一干就是一天。

你室友不就是你领导吗？你俩关系在这，还让你干这么多活？

朋友叹一声：“他也不行了，很多活他都得亲自干，没招，老板也不知道听了谁的，今年给公司各部门安插好多高管，层层管理，他头上平白多了俩主管，干得憋屈。跟我吐槽不如之前好干了。公司现在就是池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我说那怎么办，那他也不敢辞掉工作啊。朋友说好在他去年赚到钱了。我说赚到钱挺好啊，你室友跟他老婆异地分居，也挺不容易。

钱是赚到了，结果全还外债了，今年才还完。朋友嘴里的烟头颠颠晃晃。

我也点着一根烟，说：“那不是跟没赚到钱一样？” 没啥区别。

然后他跟老婆长期分居，俩人感情也淡了，放假也不咋爱回去，好在还有孩子，嗨，将就着过呗。

我有点泄气，说你怎么回事，和你聊天咋老传递负能量呢？我都这样了，你就不能给我说点励志的事，激励激励我。

他说：“励志的事？” 他沉思良久，说：“富婆现在也不好找啊。”

我笑骂着：“你他妈励志的事，就是找富婆啊？富婆凭啥找你啊，操。”

我俩哈哈大笑。看着公园围墙外的那栋高档住宅楼，我说要是我能有一栋这样的房子就好了。朋友操了一声，说：“ 那他妈还说啥，要是有这房子，分就分，后面排队上赶着，有的是，随便挑。”

顿了一顿，又说：“能挽留就挽留，三年呢，毕竟感情在那呢。”

我摇摇头：“没办法，我感觉这次真悬了，估计要分，还是怪我，是我不好，咱们让人家失望了。”

他叹气，说：“行吧，明哥是谁啊，明哥比我懂女人。”

烟抽得有点多，嘴里发苦，我只好苦笑。

晚上，女友回来，不对，该叫前女友，也不对，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因为交完房租没几天，我俩虽然面临分手，但只能还住在一起，她说等到两月后房子到期，就搬出去。房子当初是我俩一起找的，一起住了两年。

我下楼抽烟，顺道去地铁口接她，她出来看到我蹦蹦跳跳向她走过去，问我怎么了？我说一见到你，心就带着我跳了起来。

她笑笑，让我别在讲这种土味情话。我俩肩并肩往家走。路上，再次提起分手的事，她说起朋友也很支持她这样做，咱俩主要是现实原因，感情也淡了。我说对，你朋友说的没错，换我，我也支持，长期失业，身无分文，岁数还比你大这么多，你跟我分得太对了。

她沉默一会，说：我朋友没想到你情绪这么稳定，连分手也能这么稳定，能和我心平气和谈论分手这件事，像你这样的男人真不多。

我说：“那我作啊闹啊，你就能留下来？”

上楼时，看到一对小夫妻往楼上搬一架婴儿床，小姑娘紧咬着牙，看样子挺吃力。我说我来帮你吧，便从小姑娘手里接过来，和她老公一起搬了上去。

到了家，她说我挺能表现啊。我说咱俩搬家的时候，你那么累，我也希望有人会帮忙啊。

回到屋里，看着她吃完我买的蛋糕，她就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玩。我感到有些闷，穿好衣服，下楼抽烟，深夜的寒风透进外套，直往皮肤里钻。忽然一时兴起，走走吧。

出了小区，外面的路灯昏黄，街头萧瑟，车一辆接一辆的过，行人寥寥，思绪万千。不知不觉站在街上，又点一根烟抽着。

车流喧嚣的街边，寒风呼啸着，我看见那人穿着脏旧的羽绒服，独坐在长椅上，缩着头，默默地吃着手中的煎饼，他像是很饿，吃得很快，样子有些窘迫，我可能无聊，可能好奇，油然有一种天涯同事沦落人之情，想和他攀谈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

就看他吃完，飞快吃完，然后他起身弯下腰，仔细捡着地上的什么东西。我忍不住问：“大哥，捡什么呢？”

他没想到会有人和他说话，顿了一下，他说吃东西，渣子掉在地上了，我捡一捡。我再次确认这里是深夜寒风的街头。他捡完残渣，仔细地放进塑料袋里，揣进了兜，然后向着那边十字路口走去，我看见他的腰杆直挺挺的。

那风呼啸，冷得身上骤起一层鸡皮疙瘩，我不禁后悔出来走这么远，便加快脚步往家走。

昏暗的小道上，两旁大树上枝丫哗啦啦乱颤，我鼻涕流了出来。只见一个小伙子身穿短袖短裤，逆着风跑进了前方的夜色里，

有顺风，就有逆风，有逆风，便有人逆着风。

回到楼下，我还想着再抽根烟上去，刚拿出一根要点上，就见单元门开了，她披着外套走了出来，眼神焦急：“ 你怎么了，下楼抽烟这么久，还不回来，给你发微信也不回。”

“啊，我去抽烟了，嘿嘿。”兴冲冲给她讲着一路上的见闻。

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