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实话实说，在生下二宝之前，肖琴对豆豆真是好得没话说。
因为自己不能生育，于是做梦都想要个孩子，却求而不得，便把一腔喜欢全部倾注到豆豆身上。
左邻右舍都说豆豆好福气，后妈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这样的后妈百里挑一。
我当初能下定决心娶她，也正是基于这一点。
然而，人心会变，肖琴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对豆豆的态度明显发生变化，敷衍多于耐心，冷漠多于关爱。
我旁敲侧击地提醒过几次，她解释为一个人带孩子，还要做家务，太累，有时难免疏忽了豆豆。
次数多了，我难得再张嘴说什么，我们之间交流越来越少，不再像过去那样无话不说，裂痕越来越深，我却不知道如何弥补。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那就是为豆豆发生争吵。
08
那天下晚，我在外面抢修光缆，活干结束，拿出手机，上面接连有十多个未接电话，都是母亲打过来的，回拨过去，母亲的责问噼里啪啦地传了过来：
“打你电话大半天都不接，忙的什尼呀？你儿子快被人打死了，你晓得不晓得?我看要不了多久，你的良心也会被狗吃了，怪不得古人说，有后妈就有后老子，可怜我的豆豆啊……”
母亲在电话里哭泣起来，我心头升起一股无名怒火，来不及换下一身干活的脏衣服，直奔母亲的家。
豆豆是母亲带大，奶孙两个感情很深，尤其前妻去世之后，母亲更是把豆豆当作命疙瘩，心疼他早早没了妈，见不得豆豆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豆豆正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手里捧着一包零食，吃得津津有味。
我一把抱起他，仔细地看，他脸上被划破过，正粘着创可贴，眼睛红肿，显然大哭过。
09
母亲告诉我，“半小时前豆豆一人跑过来，张不开嘴地哭，脑门上血迹斑斑，吓得我双腿发软。豆豆告诉我，路上摔了一跤，幸好脸擦在地上，要是磕在什么坚硬的东西上，戳伤了眼睛，那还得了?哎呀，我可怜的孙子哟，没妈的孩子，哪个都能欺负他。”
母亲长叹一声，用衣角揩眼泪，我的心口也跟着发酸。
豆豆说妈妈打了他，还不让他进门，他只好来找奶奶。
八岁的豆豆尽管无数次来奶奶家里，但都是被大人带着，从来没有过独自一人行走。
两个家间隔三里路，中间有十字路口，而且车来车往，我不敢想象，万一他有什么闪失，那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此时，我已经听不进母亲在嘀咕什么，怒火已经烧到脑门。我旋即抱着豆豆，三步并作两步地回了家。
10
听到我钥匙开门的声音，肖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睡眼惺忪。
豆豆一人跑出去，她居然高枕无忧，还真是心大，难道她过去对豆豆的好都是装出来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句话不假。
我把背包狠狠地砸在茶几上，连带着推倒了茶杯，哐啷一声，茶杯滚到地上，即刻碎片四溅。
正在一旁胡乱涂抹的二宝，吓得哇哇大哭。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发泄，“这日子还能过不能过?不能过的话，趁早分开，别耽误了你大好前程。”
肖琴瞪着眼睛站了起来，晃了几晃，又跌坐到沙发上，她脸色苍白，嘴唇乌紫，第二天我才知道她在感冒发烧。
“这句话憋在你心里好长时间了吧，今天终于说了出口!好，好好好，我也有这个想法，明天就去换证，哪个不离，哪个就是王八羔子。”
我双眼喷火，继续口不择言，“就是眼面前即刻离婚，也得先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打豆豆， 怎么下得去手？又凭什么打豆豆 ，就因为他是个没娘疼爱的孩子？”
肖琴不甘示弱，连珠炮地还击我，“刘大猛，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难不成，你的良心叫狗吃了？我把豆豆打伤了 ，还是打残了？你手捂胸口想一想，我哪点做错了，惹得你整天疑神疑鬼，就怕我虐待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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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琴咽了一下喉咙，伸手把哭闹的二宝揽进怀里，继续数落我：
“疑心生暗鬼 ，才会觉得我区别对待两个孩子，厚此薄彼。上个月，你出差回来，我烧了一桌子菜，又买了烧烤准备给你下酒，结果呢？你一口没吃，先跑到房间里 ，大半夜地把睡熟的豆豆摇醒，抱到桌子跟前，孩子连连摆手说吃饱了，你才罢休。你那点鬼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我不过看破不说破，不就以为你不在家，我克扣了豆豆的好饭好菜？”
确实如此，我就是担心她偏爱二宝忽视大宝，做不到一视同仁。
肖琴说完话，抽抽鼻子 ，转身抱着二宝去了卧室，我安顿好豆豆，睡在客厅沙发上。
第二天早上，我们都还鼓着气，各自冷着脸不说话，但没有再提离婚的事情。
我把豆豆送去学校，两小时后，接到班主任的电话，“你们这家长怎么当的，昨天不是当面跟家长沟通要好好教育孩子吗？刘豆豆昨天把同学课本撕了，今天又把同学作业扔厕所里。”
怪不得昨天肖琴教训豆豆 ，看来我错怪她了。
12
母亲见宝贝孙子哭哭啼啼地摸上门 ，心疼得不行，气头上就没跟我说实话。
肖琴去学校接豆豆，了解到豆豆和同学争吵，并撕了同学课本，责任主要在豆豆身上。
肖琴回家批评豆豆，豆豆不肯认错，还故意把作业写得一塌糊涂。肖琴一时火起，扒开他的小屁股，打了几巴掌，并且责令他重新写作业。
教训完豆豆，肖琴抱着二宝到药店买感冒药，再回到家，发现豆豆不见了，赶忙出来寻找。
保安告诉她，豆豆哭着找奶奶去了，肖琴即刻追了出去，没走多远，见豆豆在前面 ，拉他回家死活不肯。
肖琴手里抱着二宝，又没有办法强行拖豆豆回家，只好跟在他后面由着他去找奶奶，她跟我母亲说了几句话，才转身回了家。
而我在气头上，不问青红皂白，就对肖琴发了火。
当天中午，我向肖琴道了歉，承认自己冤枉了她。
日子又恢复到之前的风平浪静，但我感觉我和肖琴回不到从前那种亲密无间了。
13
没过多久，我又旧病复发。
一个星期天，我加完班回家，已是下午三点，豆豆一人在家，撅着嘴告诉了我，妈妈打了他，还惩罚他不准他吃午饭。
原因是，肖琴去门口超市买菜，豆豆打开家门，领着二宝来到小区河塘边，伸手捞荷叶，二宝有样学样，滑进水里。
二宝后来被路人救起来，肖琴赶来后打了豆豆一巴掌，并且处罚他不准吃中午饭。
也真是，豆豆有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怎么能不给饭吃呢？倘若我不是前提回家，豆豆不就一直饿着肚子?
我嘀嘀咕咕走进厨房，一看操作台上，摆放着好几盘菜，色香味俱全，心里更来气。
烧了这么多菜，居然不给孩子吃，她肖琴倒底是怎么想的，就因为豆豆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我把饭菜端上桌的时候，肖琴抱着二宝回来了。
她边换衣服，边对我说：“二宝被人从河塘里抱上来，一直呕吐，我把饭菜烧好后，就带二宝去医院检查，可能喝了河塘不干净的水，幸好没有大碍。”
我没好气地说：“不给豆豆吃饭，就能治好二宝的病?用这种方法惩罚孩子，是不是有些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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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琴冷冷地笑了两声，“我就说嘛，只要遇到豆豆的事情，你就先入为主，以想象代替真相。后妈虐待继子，这个想法在你头脑里根深蒂固吧！我就是把心扒出来，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二宝掉下河塘，没见你问一句，豆豆是你的亲儿子，难不成二宝就是我从马路上捡回来的?离婚吧，这日子终究过不到一块。”
我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两个孩子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当然一样疼，只比你多，不比你少，我天天加班找活干，不就是想为他们创造好的条件吗？只是，只许你不给豆豆吃饭，就不许我吱一声?”
肖琴转身从抽屉里拎出一袋子药，扔在我面前。
我看了看，是豆豆在儿童医院的就诊记录。原来豆豆昨天上吐下泻，肖琴带他看了医生，医生要求豆豆这几天的饮食尽量清淡。
中午肖琴做了小米粥，豆豆不肯吃，并不是不准他吃午饭。
现在的孩子都是鬼头精，长期耳濡目染，十岁的豆豆早就学会察言观色，学会在我和肖琴之间取得某种平衡 ，从而达到自己目的。
15
自从有了二宝，我和肖琴之间犹如疟疾发作，在恶语相向与表面和好之间来回打摆子。
周而复始，肖琴对我越来越冷漠，我也心生倦意，决定结束婚姻，实际上，这几年我们一直处于分居状态。
直到发现豆豆旷课玩游戏，还哄骗我母亲拿钱给他买游戏充值币，我才如梦初醒。
在这之前，肖琴提醒过我很多次爱豆豆失去了理性，而我把她的话全当耳旁风，反而认为她在为厚此薄彼地对待两个孩子找借口。
过犹不及，我因为担心豆豆被“继母虐待”，除了怀疑肖琴偏心，还对豆豆倾注了更多的爱，以至于豆豆被我惯得不成人形。
古人有云，未成学问先成人，子不教父之过，想到那些走上歧路的孩子 ，我不寒而栗。
我效仿“负荆请罪”，真的光着身子背着木柴请肖琴鞭打我，肖琴起初蹦着脸不理我 ，见我跪在她脚下执意不起来 ，终于破涕而笑，我才松了一口气。
已记不得她多长时间没笑了。
我向她敞开心扉，把袒护豆豆，怀疑她，以及对她缺少关心的过错，一一说出来。
肖琴也对我坦诚相待，说自己因为产后脾气急躁 ，在对待豆豆的教育上，有时缺少耐心。
16
上个月，肖琴从新华书店买来全套三年级教材，并跟着学习网上课程，回过头再辅导豆豆。
由于她一步一跟，豆豆的文化课学习和信心渐渐有了提升，慢慢把兴趣从游戏往学习和读书上转移。
事实证明，肖琴是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我因为自己的偏见与愚蠢，差点失去了她。
现在我继续没日没夜地加班，负责挣钱养家，家里的吃喝拉撒全部交给肖琴操持。
有时豆豆言行过分，肖琴会大声呵斥他，我要么充耳不闻走开去，要么加进去男女混合双骂。
天下的孩子，有几个没被母亲打过骂过？又有几家母亲没有打过骂过孩子？
爱之深，责之切。
有肖琴管教两个孩子，我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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