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转来一名女生,同学们正在孤立她。连同我这个班级里的老好人,都对她不予理睬。
但她似乎并不在意,每天上学放学的路上总是独自一人。
昨天夏安安在放学铃响起之后面无表情的收拾书桌,突然阿凌一把摁住她的书包,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夏安安,我陪你回家吧”。
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一滞,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阿凌。
孤立夏安安已经成为了班级里不言而喻的“秘密”,我有些不明白阿凌为何要去搭讪。
夏安安远山一样的眉眼轻瞥了一眼阿凌,紧接着像没有看见一样,默默的收拾好东西,依旧独自一人走出教室。
没错,男生孤立夏安安,是因为夏安安拒绝了他们,伤害了他们青春期里所谓的自尊;
而女生,除了因为阿凌,剩下的全是趋炎附势。
全是,连同我也是。
就因为夏安安有着一张让所有人都惊艳和嫉妒的脸。
无论男孩子们捉弄她,还是女孩子们孤立她,她那远山一样的眉眼,总是温和而又哀伤的回望,好像,好像透过我们在看另一个世界。
渐渐的大家都觉得无趣,全然当夏安安不存在。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她转来后的第三周,准确来说是第三周的星期三。
阿凌“不小心”打坏了夏安安放在课桌上的水杯。
真的是水杯,我发誓,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喝水的陶瓷杯,大街上10元一个的,随处可见。
可那双总是温和带着笑意的眸子,突然充盈着恨意的看着阿凌。
我实在无法描述那是怎样的一双眸子,寂静的,落寞的,带着狠劲,我有些恍惚,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夏安安,听见她一字一句的说,“捡,起,来。”
阿凌似乎被这样的夏安安吓傻了,一动不动。我忙不迭的拿起扫帚,想清扫干净。
杯子都碎了,总不能在任由它躺在地上吧?伤着人怎么办?
夏安安却一把夺过,声色俱厉的要求阿凌手捡,甚至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上前帮忙。
这以后,除了孤立夏安安,大家都惧怕她。
谁也不知道那张总是充满柔情与温和的绝美的脸上,会不会下一秒就变成锱铢必较的凶兽,让人不得不敬而远之。
这件事过去的第二个月,我才发现,原不是大家在孤立夏安安,而是夏安安在孤立所有人。
至于这个发现,我没告诉任何人。
那天我又一次因为贫血而进了医院,意料之外的看见了夏安安。
准确来说,是毫无生气的夏安安。
她光着头,远山的眉眼没有了温和,却满是哀伤。修长的手指轻触着一张照片,嘴角却挂着柔柔的笑。
这一刻有些美好,美好的不敢妄动;也有些遥远,她好像自画中来,像随时都要从这个世界消失。
“进来吧。”夏安安自顾自的说,但我知道,她发现我了。
我羞愧的走到她身边,踌躇着开口,“你……”
像是小说里的桥段,这个有着让所有人都惊艳和嫉妒的脸的漂亮女孩,此刻光着头顶待在医院。
意味着什么呢?
“死亡,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她轻轻笑着,眉眼一如既往的温和,那一眼的哀伤似乎是我的错觉。
我嗫喏着,“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多好的姑娘啊,无论旁人怎么欺负,都不会反抗;无论别人怎么污蔑,都不会辩解。在这个时刻,她是受了多少委屈,敢于面对死亡,又是有多大的勇气,才能面对所有人的孤立和诽谤?
我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多么苍白无力,但除了这三个字,我说不出任何话语。
“没关系。”她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转学过来吗?”
或许是之前的学校孤立她?或许这里离医院更近?或许……
我的天马行空被夏安安打算,“为了阿凌。”
“阿凌有心脏病你知道吧?”她并不看我,“我知道我的病,我活不久了。在捐献器官的时候,跟阿凌正好能匹配。是那么巧,在同一个城市,又是那么巧的,在同一个年龄。所以啊,我转学过来了,想看看这个接下来替我看人间的,是什么样的人。”
“很傻吧?尽管世间待我如此刻薄冷情,我依旧想尽一点绵薄之力。”夏安安看着我,眼神渐渐变得哀伤而凄厉。
我一点也不怀疑夏安安的话,一点也不。
阿凌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他的自尊心,所以他有心脏病的事情,连老师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阿凌终于等来了他重生的机会。我忽略了那双眸子,几乎雀跃的问,“那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那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什么时候可以手术?
话语里的期待,有多残忍,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
直到夏安安看着我的眉眼,转移了话题,“有人夸过你吗?其实你长得很漂亮。”
“没……没有。”除了阿凌。
“不手术了。”夏安安话锋一转,“他不值。”
阿凌多么好呀!阳光帅气的男孩子,对老弱妇孺投以帮助的男孩子,那个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男孩子,多好呀,怎么不值了……
我惊慌失措起来,想解释,夏安安却不容我多说,“阿凌没告诉你?其实你的也匹配。”
额…这就很狗血了。
我大脑宕机,傻在了那里。
“你是不是觉得,反正我快死了,就应该捐献出心脏?是不是觉得,不用白不用,就因为我快死了?是不是期盼着,我要是立即去死就好了?”
“我……”我说不出来。
因为我真的有那么一刻,觉得夏安安死了之后,理所应当的应该捐献出心脏。
而这份理所应当让我分外羞愧。
“替我看人间的人,不过如此。所以啊,我放弃签字了。”夏安安戏谑的看着我,“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捐献。”
“可是……”这样的话,我不就死了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怕死,可我也怕啊。在你们所有人都期待我快点去死的时候,只有我,只有我,想多活一天,想再看一眼人间。”
多活一天,多看一眼人间吗……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只记得后来昏昏沉沉的病了一个多星期,再后来,夏安安不再教室了,阿凌也不再教室了。
那两张空了的课桌,像是提醒着我,我曾经为了某个人的生,而热切的期盼着另一个人的死。
再后来,我转学了。
没有打听他们究竟如何,是不是还活着。
直到我结婚有了孩子后,他有一天跟我分享日常,“妈妈,今天班里转来了一名女生,但大家都在孤立她。”
“为什么呢?”我呼吸一滞,有些小心的问。
“因为她长得很好看。”
“那小宝小宝,我们去跟她做朋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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