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我们姐弟三人打小住在姥姥家,因为父母要上班没人管我们,索性三个孩子一股脑都送回乡下。
对于我来讲,那真是最好的去处,那里有弥漫着花草清香宽敞的大院子,大伞般匍匐在房顶的枣树,馋了随手就可以摘一颗放到嘴里的脆枣儿,夏天的夜晚一家老少可以躺在房顶,在姥姥的指点下找星星,仰望漫天星海,陷入无边的遐想。最最重要的是有姥姥姥爷温暖的爱,那种爱很暖很幸福,手头拮据的姥爷,舍得满足我所有要求,只要你要,他就会给,你会觉得自己是个宝贝,有种受宠的满足,这些足以让一个孩童觉出活着的快乐。可这些,是在父母家没有的。
父母是一对脾气暴躁的人,在孩子们幼小时,他们经常因为琐事争吵,我清楚记得,夏天,在他们争吵声中,独自偷偷用蒲扇盖住脸流泪,亦或跑到大门外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哭。那真是随时会有暴风雨的家,尤其每到过年,他俩必起战争。所以,即便后来离开姥姥家,回到父母身边,每到临近春节,我都会和弟弟收拾行囊,带上好吃的,去姥姥家过年,逃离战场。
后来,回到父母身边,孩童的我最羡慕那些独生子女每天都能痛快的出去玩耍,而我,好不容易妈妈答应可以出去玩儿一会儿,脚还没迈出门,就听妈妈说,带上妹妹,那是我最痛恨的,谁愿意带个小尾巴呀,干脆赌气说,我不去了好吗!妈妈的理由是,妹妹又不需要让你背着又不需要让你抱着,为什么不能一起玩儿呢!我委屈的想,好不容易出去玩一次,还要带她,我偏不!宁可不去!
虽然现在我很庆幸有弟弟妹妹,妈妈常说,你看那时你羡慕的独生子女现在多孤独啊,哪像你有这多亲人,是的我承认!可这是后话了!我肆意玩耍的童年不是再也补不上了吗?我自我安慰,这也叫先苦后甜了吧!
我和母亲,经常发生矛盾,她脾气暴躁,语言激烈,,好几次,我离家出走,独自穿过一人高的玉米地,玉米锋利的叶子把胳膊划出红色的印子,越过长长弯弯曲曲的土路,满脸汗水来到姥姥家,进门叫声姥姥,已是泣不成声,姥姥张开双臂把我拥在怀里,心疼的和我一起哭,姥姥当即用颤抖的声音派姥爷去调查敌情,替我报仇,可每次都是姥爷气呼呼的蹬上自行去找妈妈算账,然后蔫蔫的回来收尾,我心里埋怨姥爷不够厉害,可那毕竟是他自个儿的闺女啊!姥爷经过妈妈的辩护以及来回的车程,怒气无可奈何的平复了下来!
读小学时,偶然姥姥来我家,少年的我心头像洒了蜜般,盼着放学,盼着回家,我变回了珍珠宝贝,妈妈气急败坏的对姥姥说,你快走吧,你一来莉什么活儿都不帮她干了,姥姥心平气和的笑着满是纵容。我害怕姥姥离开我家,她只要一提走,我马上泪流满面,姥姥马上改口再住两天,她会温柔的争求我的意见,除非我同意,她是绝不会听取妈妈的建议趁我去上学时偷偷离开的!妈妈气冲冲的说,她去上学,你走你的呗!我当时觉得妈妈就是我的仇人。
随着我们的长大,妈妈身上的担子没有了,她对我的态度柔和了下来,听说她也会到路口盼我回家,冬天也会守在炉子边,只为为我烤爱吃的烤红薯,我当然百分百的信赖她,也不由自主的爱着她,可她和姥姥的爱太不一样!
长大后的我无数次当着妈妈的面表示,我最亲的是姥姥,妈妈多半平静的说,更亲她亲她呗,有时也会忍不住说,那应该还是妈更亲吧!我不说话。我也知道妈妈对我的赤诚,可姥姥的爱里全是暖阳,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母亲其实是个自我很矛盾的人,她脾气暴烈却素日为人温婉内敛,赤热的心肠,看到可怜的事,就会一腔柔情解囊相助。一次,她看到一个满身污垢的流浪汉却用词讲究,向她乞讨还问她要茶,她断定那个流浪汉曾经是有文化的人,不然饥不果腹,怎么会不说要水而是喝茶?母亲不但拿出崭新的毛毯给流浪汉御寒,还跟在流浪汉身后刨根问底追问人家家在哪里,想帮人家回家。
有一天,我发现家里有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儿,我跑去问母亲,原来是这个妈妈想见自己的孩子,由于是离婚家庭,孩子有心结,拒绝见面,母亲听说后就专门去学校说服小孩儿,把小孩儿领回我们家,让这对母子见面。
母亲不喜张扬,脸皮很薄,用妹妹的话说,太不出头了(意思是害羞要面子),但同时她又很勇敢,决不欺负弱者,也受不了一丁点委屈,尤其自尊心受到伤害,就会暴脾气予以回击,她的自我矛盾简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的脾气虽然给我留下了一些心里阴影,但她却深受外人的认可,无论搬家到哪儿,都很快能拥有投缘的朋友,邻里街坊很喜欢与她交往,人缘甚佳。
我们的父母,除了脾气不好,他们却是一对任劳任怨,吃苦耐劳,节俭持家的家长。父亲精明能干,脾气一点就炸,在那个年代早早的成了万元户。我们跟着姥爷上街买东西,姥爷会故意骄傲的吹嘘,可别给他们便宜啊!她爸爸可是万元户,父亲是姥姥姥爷最自豪的女婿。
随着孩子们长大成人,他们之间没有了养育孩子时的劳累负担,他俩的关系也日渐融洽,家里的气氛变得温馨松快起来,俩人经常有说有笑谈天说地,我总开玩笑的说,你们俩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哈,小时候,您那暴脾气把我们给吓的!母亲总是略带歉意的说,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孩子们多,又没人帮忙!多累的慌啊!
母亲年轻时很美,听父亲说,他们刚结婚时,奶奶带着母亲去部队探亲,战友们都说她像电影《上甘岭》里的女主角。我最佩服母亲的是她外表美丽,内心朴素低调,她不喜欢出头露面,对名利虚荣的外在东西不屑一顾,在我的印象里,即便家里的经济状况不错,她很少在穿着打扮上用心。她最常说的是,给孩子们买件新衣服,小孩儿们穿上就高兴,大人穿不穿的有什么用呢!所以,我很少见她为自己张罗着买衣服,她平日低调过活,不喜欢被人关注,她的穿戴一定是随大流的,稍有时髦就担心别人笑话。同样,母亲对女儿最大的希望,是做一名小学教师,安稳,安全。不喜欢女孩子做出头露面的工作。但最终她还是开明的,孩子们的工作她不会强加干涉。
和母亲恰恰相反,父亲喜欢不断创新,具有领导能力,每天都会有无数个念头涌上眉梢,敢想敢干。改革开放初期,国家鼓励个体户创业,父亲率先辞职下海,组织车队坐船过黄河运沙子,后来又做过企业的厂长。在经济上让我们从小衣食无忧。
父亲理性,用母亲的话说那叫不近人情,可他却很会为妈妈说话,当我们对母亲年轻时的教育方式有非议时,父亲马上跳出来说,你妈疼孩子,这点不能冤枉她,我这方面不行,不如你妈。
好吧,你们是虎爸虎妈!
如今,他们都步入七十了,可我很难将老年和他们挂钩,父亲还是每天眨巴着眼睛天马行空琢磨着他的买卖,母亲还是清晨起床给全家做早饭,照顾着她最爱的花草和菜园。看似一成不变的生活,其实也在渐渐凸显出岁月的威力,身体也开始出现了这样那样的老年病端,还好保养控制的不错,愿苍天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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