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应当是我们珍惜的一种经验,而不是要捱过去的日子。
生活应当是我们珍惜的一种经验,而不是要捱过去的日子。才刚出院没几天的婆婆又住院了。因为前几天住院没有查出什么结果,但是最近她又开始吐血了。这一周的工作很紧张也很重要,实在不好意思张嘴请假,周末的一大早赶紧爬起去看婆婆。病床上的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半袖,吃着橘子,依然声如洪钟地坐在床上跟病友们唠着嗑,看她的气色比我可好多了。
以前经常听婆婆讲起她的童年生活,母亲早年去世,父亲一个人带着她,由于家境条件不错,又是女孩便格外受宠,她从小就比同龄人吃得好,穿得好,以至于我认识婆婆后每每看到她挣得不多却又顿顿吃肉,天天买鱼,什么新鲜时令水果蔬菜下来都要抢先尝鲜,一家人出去吃饭有什么好吃的大餐,回家后她肯定要琢磨琢磨照着做出样来尝尝,与我这种一分钱恨不能掰成两半花、水果蔬菜都要等到快换季或者大批量上市时才肯出手形成鲜明对比,我常常感慨她不会过日子,那样大把大把的花钱怎么能攒下钱?可是,她说自己这一辈子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该受得苦能受,该享得福能享,年轻的时候凭自己的努力去挣钱,冰冷的水里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就为了挣一毛五分钱,有钱了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吃什么穿什么去哪里玩儿,既有成就感又活得很精彩,此生无憾!
可巧,挨着婆婆病床的也是一位婆婆,她看上去气喘吁吁,面黄肌瘦、头发雪白、双脚浮肿,一颗干瘦却又硕大的脑袋和瘦骨嶙峋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女儿在连惊带吓、披星戴月地把母亲送到医院,母亲又暂时脱离危险后,终于坐了下来,开始一边教训母亲一边给我们讲述这位不听劝的母亲。原来老态龙钟的母亲不过六十多岁,勤劳能干。她一边给女儿带孩子,一边养鸡养鸭,虽说规模算不上养鸡场,但工作量也是不小的。家里生活谈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小康水平,可是她母亲却坚持勤俭节约,自给自足。养鸡养鸭时坚决不戴口罩,因为经常买口罩太费钱;每天的一日三餐能省就省,自己养着鸡鸭从来不舍得吃鸡蛋,因为那些鸡蛋能够拿去换钱.....她母亲最多的时候连续七天不吃饭,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辛苦劳累,终于病倒了,命悬一线,生死攸关。
恰好,又是同一天,我读到了莫言的短文《来不及等待》。文章说,多年前我跟一位同学谈话。那时他太太刚去世不久,他告诉我说,他在整理他太太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一条丝质的围巾,那是他们去纽约旅游时,在一家名牌店买的。那是一条雅致、漂亮的名牌围巾,高昂的价格卷标还挂在上面,他太太一直舍不得用,她想等一个特殊的日子才用。讲到这里,他停住了,我也没接话,好一会儿后他说:“再也不要把好东西留到特别的日子才用,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特别的日子。”
生活应当是我们珍惜的一种经验,而不是要捱过去的日子。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莫言说的。
我忽然意识到我以为自己一向热爱生活,但其实并不懂得珍惜生活,特别是珍惜生活的经验。我的生活只有努力,只有自制,不够快乐,不够洒脱,不够从容,我的每一天都是仓仓促促、忙忙碌碌、战战兢兢,我喜欢攒钱,喜欢攒漂亮衣服,我可以不穿,但是喜欢把它们收入箱底,真的,好像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未来特别的某一天。我有多久没有看电影、逛公园?多久没有读一本文学作品,多久没有在万花丛中拍些美照?亦有多久没有站在高山之颠向着自然大声问好?
我一骨碌爬起,放心手中的稿子,放下在一声声催促下还没开始坐在桌前写作业的孩子,放下堆在洗衣机旁待洗的衣服......穿上一直不舍得穿的漂亮裙子,戴上总也不舍得戴的纱巾,来到户外。
生活应当是我们珍惜的一种经验,而不是要捱过去的日子。啊,久违了!小区的公园,楼下的绿草!干净的石板路、带着潮湿气息的泥土,树上喳喳喳的喜鹊,一树一树的桃花,还有柔柔软软的柳条......孩子们尽情地在春光里玩耍,童声童气的笑音长久地回响在四角高楼围起的上空......
生活啊,应当是我们珍惜的经验。我们没有权利评判谁对谁错,谁好谁坏,这一天,两位婆婆一起传授给我这种宝贵的生活经验,让我恍然大悟: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都要把最美好的东西留在每一个特殊的日子,我的生活虽说不上天天在捱日子,可是,毕竟也不是活得明明白白、洒洒脱脱。
感谢生活,感谢莫言。
再去看婆婆的时候,我一定会用心聆听她的故事,那些每天茶余饭后一遍遍重复的故事,因为我从来没有用心专心地聆听过,我一直以为那时别人的故事,却不晓得那是生活给予我的宝贵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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