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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图侵删小时候塑料制品还不流行,洗脸用的盆,盛汤用的钵子都是搪瓷的。这些用具平时难免磕磕碰碰,搪瓷虽光亮,但是镀在铁盆,铁钵表面,磕碰之后很容易脱落。搪瓷脱落之后露出里面的铁,只要一遇到水就很容易生锈,若是不理,用不了多久,这脱落的一块儿就锈穿了。搪瓷盆、搪瓷钵买起来可并不便宜,不可能一漏水就扔掉。爸爸妈妈有自己的修补方法,他们把塑料薄膜捻成细细的一条,从小洞里穿过去,然后用煤油灯从里外点着薄膜,薄膜融化后趁热用湿毛巾按住,这透光的小孔就暂时堵住了。但爸爸妈妈这种救急的方法并不能持久,时间长了,补的地方就会松动,而且看起来黑漆漆的不好看。
所以,修补匠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只要一吆喝。全村人都会把家里的破盆,破钵找出来。修补匠并不是本地人,听口音都是从河南过来的。小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修补匠没有本地人,也许我的家乡人不喜欢这种漂泊的生活吧。
修补匠修补这些破了的盆、钵会用到废弃了的牙膏皮。把牙膏皮剪成一小块一小块圆形的铁皮,用一种不知是什么的胶水,把牙膏皮粘在破了的小洞处。粘好之后竟然服服帖帖的,不像用融化的薄膜补的时候会凸出一个疙瘩。而且,用牙膏皮补好的盆子能管很长时间,至少在下次修补匠前来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问题。
修补匠的收费不高,补好一个盆只需一两毛钱,这比买一个新盆要便宜得多。所以,生活并不富裕的农村人没有哪家的盆子、钵子不是补过的。人们只知道农村人的衣服缝缝补补,一个补丁挨着一个补丁。却不知农村人的用具也是一个补丁挨着一个补丁。现在很少见到有人穿打补丁的衣服,更难以见到有补丁的器物。在那些有补丁的年代,这些补补补丁丁就像农村人生活中的疙疙瘩瘩,虽不平顺,但却是生活的本色,补一补也就过去了。反之,现代生活中没有了这些补丁,但生活中,人们心中的补丁可曾少,许是更多了。
本来以为修补匠都是说话带口音的河南人,后来发现却不是这样。那时,我已经上高中了,农村早已用上塑料制品。熟胶做的盆子耐用,生胶做的却也很容易开裂。尤其是洗脚洗衣服用的塑料大脚盆,有时被猪拱翻后,猪一脚踏上去就裂开一道缝。不能装水洗脚了,也不能用来洗衣服了。这么长的缝,爸爸妈妈是没有办法了,只有等修补匠来修补了。
高中时住校,一个月回家一次。有一次回家时,村里正好来了修补匠,好久没见修补匠了,我也前去看热闹。远远见一个人正和村里人聊天,操的是本地方言,不是河南口音。走近后,发现这人我认识,是我小学同学张文的父亲。我们的生产大队不算大,大队里办的小学,全校只有七十几个学生,我们班也只有十多个学生。所以,每个学生彼此都很熟悉。那时班里有张家三兄弟张涛、张伟、张文,只是他们并不是亲兄弟,他们的父亲才是亲兄弟。爸爸、大伯称他们为张老大、张老二、张老三。张文的父亲就是张老三,就是眼前的修补匠。
虽说上高中离家远了,不常回家,但也从爸爸妈妈那里陆陆续续听说过张文家的变故。张文个性腼腆,一说话就脸红。一开始学习也并不太努力,只是从初二开始变得勤奋起来,我想也许那时他母亲已经生病了。初中毕业后,张文考上本市二中,一所仅次于市一中的学校。也就是在这时,我听爸爸妈妈说张文的母亲患癌症去世了。初中毕业后,虽曾是同学,但大家都忙于学习,不曾见过面。此时见到做修补匠的张文的父亲,我心里竟有说不出的难受。他还有个哥哥,他本有个幸福的家庭,但母亲的离世显然改变了这个家庭很多很多。张文的父亲选择在农闲的时候出来做修补匠,显然是生活所迫,他高中三年的学费、生活费,也许正是他父亲修补一个个塑料盆赚来的。生活的变故带给人的艰辛原就如此。
后来,听爸爸妈妈说张文考上大学了,再后来又听说他考上研究生了,再后来就不知晓了。但我却一直记得他父亲在村头为人补盆时,努力乐观面对生活的身影,也明白了那些说着河南口音的修补匠为何远离了他们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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