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当我的脚步印在这个现今看来颇有几分萧瑟的街道上时,我会想到骑着车迅速闪过的三三两两的身影,肆无忌惮的谈笑声,大声喝叫着的小商贩们,充斥着整条街的小吃味,每到特定的时刻,准时准点就会出现的人来人往......那时的我总会在随机的某个地点迈不动脚步,盯着小摊位上的东西,随手挑起几样。小吃摊位上是很常见的零食,一块钱的面筋和香肠,两块钱的炸土豆片,四块钱的夹饼......我总会在吃的满嘴流油的时候想起老师在讲课之余普及给我们的那些有关地沟油的新闻,却仍旧会甩甩头,继续低头大吃,不亦乐乎。
学校门口最让人头疼的永远是那几个时常搬出几把长椅斜躺在上面的保安大叔,特别是迟到之后或者是没穿校服的时候,鬼鬼祟祟想要混进学校的样子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惊慌失措。大叔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盯着一个又一个进进出出的学生,长久的工作经验让他们总能很轻易地知道学生们会从哪个地方溜出去偷偷买小吃,从哪个地方钻进来逃脱处罚;在他们以为成功在望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拍拍你的头告诉你你还嫩得很,然后哈哈一笑,很得意的走开。直到现在,我已经远离这个给了我必要启蒙和纯真回忆的地方长达五年之久。学校换了一大茬子人,也发生了很多事。班主任被朋友欺骗,背负了他没有能力去偿还的贷款,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再没有我念想中那种总是挂在脸上不为任何事所干扰的笑容;很看重我的数学老师身体日渐衰竭,五十多岁的人长了一头白发,边吃饭边咳嗽的样子仿佛一盏将熄未熄的烛火,一阵风吹来就会摇摇欲坠。只有我的英语老师,那个在我跌到最低谷的时候,把我从颓丧里拉出来的那个可敬的中年妇女,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些微曾经消逝的痕迹,没有强加给她过多的伤痛。还有和我关系最好的物理老师,我很幸运的和他一直保持联系到现在,前不久他还专门新开了一张电话卡,就为了给我一份支付宝邀请新用户注册的奖励金。
我花了很大工夫才找到离开前埋下东西的小坑,学校的不断翻新让我的陌生感一次次的持续加强。我拿着从小坑里刨出来的纸盒子,习惯性的把手伸向背后,空落落的感觉让我的心不可抑制的沉堕下去。摇摇头抹一下眼角,这才发现那个和我一起埋置盒子的女孩子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早就一声不响的离开了。这里的冬天像是个强壮又顽皮的稚童,总是来得迅疾而凶猛。零下十几度的环境里,冰雪融化的日子走出门外永远都是一种透彻的严寒,深入骨髓。两个人在雪花纷飞的时节踏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捂着一个装满了开水的玻璃杯子汲取短暂却倔强的热量,走过了很多时节,迎接一个早就注定的结局。可我希望这个冬天能来的迟一点,我没有准备钱,买不了可以用来御寒的衣服;也不再有那个女孩子,找不到可以安心拥抱的人。
老郭特地从北区跑过来,手里拎着一把黝黑的大伞。她什么都没说,扯着我走到旁边的臭豆腐摊上,点了很多东西,一边吃一边左顾右盼,生怕遇到熟悉的人显得尴尬。吃完后不知怎么的就提出要理发,于是这个意愿便一发不可收拾。我在吃完散伙饭的那天碰到了一个很好看的理发师小姐姐,她把我平时懒得收拾的头发理得顺顺当当,我就没有任何理由的喜欢上了她。所以当我被理发店的服务员告知那个总在星期二休息的七号理发师在一年前就离开的时候,又很理所当然的失去了所有的兴趣。走出门的时候,老郭撑开的黑色大伞尤为惹眼,不过能挡住这纷纷杂杂的雪花,风度也就不再那么被刻意记挂。
你从夜晚走出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座城市凌晨四五点钟的样子,那个时候我还躺在被窝里睡觉,有人却已经开始了一天的计划,无论是银川,还是纽约。当我真正习惯了在四五点钟骤然惊醒的时候,伴随而来的除了因极度安静所带来的兴奋,还有怎么也无法逃得开的孤独,孤独藏匿在霓虹光照射不带的角落,随着凌晨冷风的侵袭,送到每个清醒过早的人身边。我很怕冷,却总是一个人。我很想告诉那个一脸认真地对我倾吐梦想的女孩子,又总是在将要开口的时候,瞬间忘记了辛苦想好的理由。我不时地整理着那些因过度的承载而显得有些臃肿的回忆,就是在更好地轻装上阵的过程中的某一天见到那个令我无数次开心地难过地泪流满面的人的时候,能不用太过狼狈地挥挥手表示自己放下的无比轻松。如今的我偶尔喝酒,却再不敢肆无忌惮的宿醉一场,我见过很多喝多了酒在那个阳光未至夜色渐逝的时刻里懵懂醒来的伤心人,他们的眼神里那种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孤独和忧伤浓烈地让人感到绝望。
我走出校门的时候,昏黄的阳光终于不再那么耀眼,免去了我抬手遮蔽的辛劳。我看着校门口每隔十五分钟就会驶过一班的公车,偶尔发发疯在后面紧追,并乐此不彼。奔跑时风划过脸庞的真实触感给了我再伸伸手就能够握住过去的错觉,我曾看着生养我的那座小城里仅有的两辆公车来来去去,在一前一后趔趔趄趄喷出一股股浓黑烟气的同时,也悄悄带走了年少的时光。那个女孩子或许就是坐上了那两辆车的某一趟班次,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终究是抽空偷偷去了老杨家锅贴,在靠近角落的桌上摆了快没有记忆的几道菜,土豆牛肉馅的要放在右手边,皮蛋瘦肉粥不能凉了,胡萝卜馅的不能吃,所以才被留了下来,那时走廊里总卧着几只猫,说好要去喂喂它们,可不能食言了。我默默地拨开了盖在米饭上的肉块,还是没有勇气去吃下一整块肥肉,尽管有人告诉我它们被做的肥而不腻,我只喜欢吃梅菜扣肉。可是我好想有一天,和我一起吃饭的那个人还能再回来。我会早早地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留下也好离开也好,只要让我知道有人欢喜有人依然还在挂念,就算再难过我也会努力笑得没心没肺,并且坚定的认为,这就是一个圆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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