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裙

林瞥了一眼门外，一袭浅绿色格子裙挂在右上角栏杆上，轻轻摆动，他的思绪，却忽的坠到地上。

林慢慢低头，转进门内，好像这样那裙子就从世上消失了一般。他接到心仪公司的面试邀请，文章刊发在杂志上，心里不禁一热，这一天看窗边那盆多肉植物，也觉绝娇艳如花。此时，他头抵着门，心里念道：“榕，你会在吗？”林一下握住门把，似乘上快马，要闯将出去，如骑士凯旋，欲面见公主。

他停住了，手抓着门把，如此之紧，以至于感到微疼痛袭来，林震得门作响，脸像泄气的气球，贴伏于门后，青色门板上，流下两行细细的泪水。不多时，夜色落入窗内，打在地上，林已背靠门，望着窗外出了神。

晚间，月色很淡，校园走廊散发着阵阵花香，几个宿舍的门开着，林对面那个宿舍则半掩着，一个男生坐在靠近门的桌前。林约了榕，在她宿舍门前见面。格子裙是榕的，此刻飘在她的头上，晚风习习，二人不知怎么得，都在犹豫。女生拿着手机，一只手拢了拢耳边的头发，大眼睛转了下，目光徐徐地投在林身上。

“什么事，说吧。”

“你晚上很漂亮，搭配得很不错。”榕淡棕色短袖，配以浅色长裙，涂过口红，几簇长发垂到隆起的胸前，她是个发育良好的少女，正读大二。

“少皮了，什么事你说吧。”

“我要去实习了，是我喜欢的公司。”林的身体在白色衬衫下，显得不似往常那么瘦弱，他静静得说道。

“嗯，挺好呀。找到女朋友了吗？”榕向他甩去一个有些坏的眼神。

林的脸开始泛红，稍微地了下头，轻轻努了下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注意到，榕的身后有一株盆栽，是松浦，盛开着。

“我交了男朋友后，很多东西都要改变了，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呀。”榕眼含秋水，却不是流向林。她一只手搭在走廊阳台上，手机依旧握在手里，洁白的手指有些丰腴，却恰到好处。

林的心里，忽然受了一记重击，疼痛难忍，一时说不出话来。愣了会，他微笑着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耳朵一直嗡嗡地鸣着，掉头便往楼梯处走，他瞬间不认识这短短的一段路了，只觉月色凄惨，鲜花无味，香气亦是在嘲讽他。他下楼了，随处走，差点撞到怀里抱着书的赶路的姑娘。快到门禁时分，林才回了宿舍。

没过几天，林前往那家公司实习。

当地报社与学校成立采编组，首次学生作品交流会上，林见到了榕。“这篇报道写得很精彩，文字颇有味道，哪个是林同学？我认识下。”报社总编辑看着报纸，对身边学校老师和学生说道。林的指导老师，笑了一声：“大部分是他写的，我只做了点小修，这孩子喜欢读书，写作，我蛮喜欢的。”

林只隐隐听到这些对话，却有其他人儿牵动着他的少年心。只见老师身边，坐着一位身着浅绿格子长裙的姑娘，明眸白肤，体态多姿，虽未站起，曼妙的身材也是一望而知，真是好生可爱。“颜如舜华，大概，是形容这样的女生吧。”林暗想到。

散会后，他加了榕的微信。一次采访任务，榕让林帮忙，他没有犹豫。当天晚上，榕约了林，白色月光下，她的红唇，近乎让林心醉，“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种酸奶，就多带了一瓶。”榕一身运动装，比那天多了几分活力，在林眼中，变得更加可爱。

林和榕有过断断续续的，但限于学长学妹间的往来。期间，榕过生日，林送了一本书，里头夹着一首威廉·叶芝的情诗。在言语和眼神、动作间，榕已察觉到这位学长的待她的不同。此番赠书送诗，无疑，“他喜欢我罢，但我......。”榕感到为难。

“小帅哥，你发什么呆呀，来玩骰子啊！”林身边的女郎，涂着厚厚的妆容，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她无疑是美丽的，一双长腿就在林的脚边，黑色深v礼服里，白嫩的胸脯，深深的乳沟一览无余。林的同事，外号“肖邦，”是公司的销售，此刻搂着两个女子，将她们送到嘴边的酒一饮而尽，发出纵情欢乐的笑声。派对空间，音乐大声得让林感到要吐，灯光炫目，肉体横陈，空气里，尽是淫荡和失控的味道。肖邦不知什么时候，已凑到林的身边，在他耳边道：“给点小费，兄弟，他晚上就是你的，哈哈哈。”然后一把摸在身旁女郎的屁股上，林望着他大笑的宛若扭曲的脸发着呆。

他到公司三个月了，老板觉得这小子有能力，“文章写得好，排版也漂亮，小伙子，挺棒。”一次，林在编辑微信文章时，没发觉到老板已悄悄来到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同事们也很喜欢林，肖邦还和他成了朋友。

“哥带你去潇洒，好不好？”就是在这天，晚上下班后，肖邦开着车，载着疑惑的林，去了当地有名音乐派对空间。肖邦抽着烟，吐了一口，矮壮的身体，有些臃肿，眼里满是邪魅和笑意，“跟着哥学社交吧。”

包厢酒桌上，觥筹交错，不多时，众人酒酣耳热，这时候，林认为，肖邦的“表演”开始了。“强哥，这是我同事，编辑，还没毕业，很厉害。”肖邦向一位老板介绍林。“敬强哥一杯，快。”林的耳边，飘来这位社交王子般同事的话。林举起酒杯，起身，“年轻有为，好，年轻真好。他是不是带你去喝花酒？”老板光头，眼神如鹰般锐利，戴着一块大表，喝完酒，一筷子插进一只鱼上，“吃吃吃，别客气，都是兄弟。”林在这些场合，肖邦说什么，他就跟着做，心想：应酬交际，躲不开。“点上，兄弟。”肖邦拿出打火机，林嘴里吐出一口中华烟，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起来，忽然，眼前浮现榕的脸，她穿着那件浅绿色格子裙。林再呷一口酒，脑子里一片空荡荡，却忽的想到：“也不知，榕，这时候，在做些什么？”“别愣了，吃菜，和老板们聊聊。”肖邦提醒林，随机指着桌上人物道，“这位是陈总，鞋业大王呢。这位张总，物流大亨，还去你们学校讲过课。......”林忘了和老板们喝了多少酒，只记得从小到大，从未如今日这样醉过，当晚便在肖邦家睡了。

学校的藤兰漫到路边，周末的午后，学生不多，林一抬头，眼前便是自己的宿舍楼。林此次回校乃是要同导师处理一些论文事宜，顺便过个周末。

林一回到宿舍，开门进来，大家立刻开心起来。像什么呢，孔乙己，这是他和舍友才懂的玩笑梗。林和舍友们谈笑风生，“哎呦，林老板回来了，什么时候一起去搓一顿。”众舍友一齐说道。林放下手里的事，“先开一把吧，好久没玩了。”“带你20分钟投降，最近大家事都多，但是怎么能不撸一把？”会玩游戏的几个舍友，马上就和林开起了黑，在英雄联盟中痛快厮杀起来了。

与舍友结束游戏后，林径直去了学校斜坡边的书店。条了半天，买了三本书。与书店老板小姑娘打了会趣，便提着装着书的袋子往坡底走去。理了发，吃过晚饭，在教室修改论文，读了会书后，这周六就这样过了，林觉得，学习的周六，过得清爽，自在。至少，不用喝酒。

周日下午，是个晴天，那窗边的多肉，在阳光下吸饱了养分般，似乎又胖了。几件衬衫，短袖，挂在窗内拉起的铁丝上，映着白色的阳光，顿觉此刻之美好与宁静，林看着这一切，“还是学生好啊。”他心里不由发出这样的感慨。

“论文收到了，我会抽空阅下，再给你发修改意见。”“好，谢谢老师。”林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挂了导师的电话，离出发还有好些时间，他不知要去哪里再走一走，舍友都不在，不然一起去吃些什么也好啊。想到这，林心中涌上些许伤感。明日又要面对琐碎的工作，下班后的生活，也不全然由我掌握，珍惜在学校的时光吧，林叹了口气。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却无任何看的心思，林站在舍友床边，脑海里飘过上课、游戏、团体活动的记忆，他微微一笑，“毕竟，没法永远当学生。”眼下，他思绪万千，手上的事，停了又做，做了再停。

他打开门，望见不远处的那盆松浦。

他一步步地，走到榕的宿舍前。阳光打在女生宿舍浅绿的经过装饰的门上，这样的午后，要是能见到她，该有多好啊，林这样想着。他缓缓举起手，手指张开，往前微伸，又弯起来。远处传来鸟鸣声，婆娑的树影，嬉戏在楼道走廊上。欲敲门时，他又收回手，四顾之下，没有人。他抬头，将门从上至下扫了一遍，看见了几处小裂隙，油漆应该没干了，一些地方结成了小球。那挂衣服的杆子上，却不见格子裙。

在阳光灿烂的午后，少年兀自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