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讲效率,但没办法“一定讲效率”,因为那意味着人的异化。我想人除了效率,一定还需要其他的什么,比如不计回报的爱、无法量化的美、不在规划中的即兴、让内心宁定的缓慢……
许多我热爱的事物都是相对效率更低的:乡村、诗歌、三角梅、纸质信件、绿皮火车、不舍得两倍速的电影、不能放过细节的博物馆展品、象棋里需要思考很久的下一步棋……
我想如果没有效率低的事物维持着更高处的平衡与秩序,世界可能会在疾驰中走向崩溃吧。
我害怕也厌恶一个连安慰和放空的时间也没有的时代,所有人都被卷入一个巨大的跑步机器里,身后是万丈悬崖,而跑步机的速度正越来越快……我厌恶所有人每天都在设计如何把假想敌置于死地,设计如何争抢、如何占据、如何胜利。同时毫不在意时代会不会踩踏到一些驻足停留的人、抛弃掉一些力有不逮的人、错失了一些心性天然的人。
我厌恶思辨都成为累赘、审美都成为奢侈而生命都成为资源。在我心里,赏花的时间与工作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不是不对等的问题,而是它们相互间无法交易、无法替代、无法比较、无法挤出这个再分给那个的问题。
我厌恶一切问题都将被概括为“要么活着要么死”的问题,好像没有人需要更真实的解释,也没有人需要更美好的答案。
那种厌恶,就像我厌恶当下“内卷”“雌竞”或者“鸡娃”这些词一样。在生活中我怎么也说不出这样的词,我觉得这些词正在把人变得畸形、扭曲、丑陋,是非人的,反人类的。这些词让我警惕“效率”。
不说雪山、大瀑布、北极光这样超日常的净化,就说在田埂上行走,看着高中教室窗外的夕阳发呆,在火锅店观察一位父亲给小女儿笨手笨脚地喂饭之类的事情——但凡你真的看见过,也真的感受过,你是狠不下心说出这样的词的,你不是逃避,而是更开阔,你把自己浇灌得太温柔了。你眼中有人,你知道人应该是什么样子,不应该是什么样子,你容忍不了人非人,你只会觉得自己跟那些对异化的现状津津乐道的人不是一个物种。
去年夏天,我曾给高中毕业生写过一封信,我在信里阐述了高三毕业的这个暑假将会是怎样的——在我心里,这个夏天就是“效率”的反义词。在我心里,这个夏天是人生重要的锚点,它能让我们在未来面对“我们一定要讲究效率吗?”这种问题时,坦荡勇敢地说出“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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