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儿子回老家后才得知父母刚把即将拆迁的老屋卖给了邻居,帮着收拾杂物时,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问卖房的原因,房子是父母的,就该随他们处置。不过这里也有我的成长痕迹和青春磨难,可这类东西终将会被出卖或拆除,我很清楚这种无奈的必然。
老屋是九十年代初在我家四合院废墟之上再建的回迁楼。所以,我的童年回忆已经被拆除过一次。梦里的老屋是一栋危楼,像经历过轰炸或地震一样,部分楼体坍塌,露出别人家的残景;楼梯断裂,上来下去都很艰难。
我很发愁如何把收拾好的一堆零碎搬下楼去,或者干脆从窗户丢出去。杂物中有不少儿子穿过的小衣服小袜子,我边整理边对他说:你看,你在这里生活过。
现实中,儿子出生在我出生的医院(也是我妈一直工作到退休的医院),小婴儿在老屋住过几个月,这让我很是欣慰。儿子过百天后我们全家回到北京,不久便接到老屋即将拆迁的正式通知。
我爸接了个电话,是我姨父打来的,说老家有事得回去一趟。于是我们停下手里的活儿去找姨父一家会合。
会合地点在市中心,离老屋不远。梦里的市中心商场明显是我对老家几个商店在不同时期记忆的综合版本;不过商场大门被改建成寺庙,这在现实中是不曾发生的。现实中,老家有两家商店的确与两座古寺相邻,一家在寺庙之后,一家堵在寺庙之前。如今一家商场已被拆除,据说按照古代城市规划,其旧址又重新成为了寺庙的一部分。
商场大门改造的寺庙看起来还算高大,但内部空间实在有限,更像是幅描绘庙宇的浮雕。庙里供奉的不是佛祖,是一尊金刚站像,表情类似哼哈二将中的一位。但我心中默认那是个恶魔,我不知道人们为何排着队向恶魔祈祷跪拜。
我带儿子躲去一边,我爸妈和姨父一家排在祈祷的队伍中。
商场橱窗在一米多高的水泥平台上,台上靠着玻璃蹲了一排老头,他们都缩脖袖手不言不语,有的像在闭目养神,有的干脆神情呆滞,只有一人用惊奇的目光盯着我们父子俩,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这排老头让我想起了十八罗汉。
我领儿子继续往前,经过台阶(台阶上是三十几年前副食品商店的正门)来到另一边水泥台。这边窗下是一排各具姿态的老妪,有织毛衣的,绣花的,嗑瓜子唠家常的,轻松氛围与旁边那排老头形成了鲜明对比。
梦里与现实一样正是阴冷的冬季,妇女们都穿得很厚实,但我想长时间坐在水泥台上还是够冻人的。我和儿子漫无目的往前走,快到水泥台尽头时放慢了脚步,因为我发现两个异样的存在。
有两位年轻女性竟夹杂在老妪之中,她俩衣衫时髦却比较单薄,只能相互依偎着取暖。我猜两人是姐妹,不是亲姐妹,也是好姐妹。姐姐二十出头,五官精致,妆容略显风尘;妹妹十六七岁,表情羞怯,清纯可人。我不自觉停下来偷看姐妹俩,想着在那里(现实中)见过她们。姐妹俩发觉我在偷看后开始窃笑私语,我只能转身背靠在水泥台上,佯装看街景。
眼前灰蒙蒙一片,我知道那是梦境的边缘。儿子也靠在水泥台上,梦中的他身高还不足一米,看不到台上的举动。
看了一会儿灰雾,我感觉背后有东西在触动,回头看见姐姐正伸着一条腿轻轻踹我。不过她脱了鞋,脚上穿着雪白的袜子。她见我回头便立刻收回腿,看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穿起了黑色高跟短靴。我在梦中想:这是明显的性暗示。
此时听见远处我爸在大声斥责。表弟跪在敬拜队伍最前头,我爸站在其身后大致在批评他祷告的声音不够大,表弟则表示他没什么好祷告的。我爸说:没有祷告也得大声,比如你可以大声念出庙堂两边的楹联。于是表弟磕磕巴巴地念起楹联。我爸提示他声音还不够大,表弟便开始声嘶力竭地念诵,所有老妪和老头都看向他。
那副楹联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像是某种咒语。我想:糟了,他们祷告完毕就要离开这里了。这时姐姐从水泥台上跳下来,拉住我表示跟她走。妹妹也跳了下来,牵起我儿子。我们四人匆匆逃离了那里。
路上我再次寻思究竟在哪儿见过这两姐妹,无果。我们四人漫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天色骤然转变,阳光温暖明媚。爸爸妈妈、姐姐弟弟,这种一家人的错觉让我感到幸福和舒畅。
迎面来了个身材矮小的灰衣和尚,我惊讶地叫出一个名字,他是我小学同学,小时候模样就很英俊,与班花传过“绯闻”。现实中我和这位同学自毕业后再没见过面。
对方也认出了我,我俩礼貌地寒暄。我从别处得知他大学毕业后回老家做了高中数学老师,是我们当地最好的高中。又怎么会削发为僧了呢?这个我没好意思问,只问他在哪座庙里修行。他没回答,只笑了笑,招呼我们跟他走。于是我们四人又跟着和尚走。
进入一处地下商场。很多城市都有人防工事改造而成的类似地下商场,也有便宜的地下旅馆。我以为和尚住在那里,没想到他带我们在地下商场七拐八拐后又来到地铁站。我老家没有地铁,也没有人防工事改造的地下商场,这处梦境源自几个城市的混合。
在漫长的地铁换乘通道中有几个乞丐或流浪汉跟和尚打招呼,我不禁暗自唏嘘感慨了一番。我们一齐随和尚走上楼梯,没有乘旁别的电动扶梯,看起来即将离开地铁站。
和尚在楼梯中间平台停下,弯腰打开墙上一扇类似配电箱那样的小门,顺势钻了进去。我弯腰观看,里面空间极其狭窄,大约只有两尺宽,一米长,不足一米高。和尚已经蜷曲在那条一尺宽的隔断木板上,木板下堆了些杂物,旁边还有个一尺宽,与木板齐高的小方柜,柜上有一盏台灯(没灯罩),几本书。
和尚笑着招呼我进去,我很是犯难。一方面是考虑里面空间实在局促,另一方面是碍于身后有很多进出地铁的乘客正看着我,不过我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往里钻了一下。
梦境瞬间转入一处明亮的毛坯房,我们四人站在四白落地,没有任何家具的空荡客厅中。这时我已经长时间忽略了儿子,他成了可有可无的小配角。
和尚推开一扇门出来。他换了衣装,有了头发,身材挺拔显得精神奕奕,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我相信他还是和尚,他说要带我们出去玩,其他三人都显出兴高采烈的样子。姐姐热情地挽起我的胳膊,妹妹则挽起了和尚的胳膊。从表情上不难看出,妹妹仰慕和尚,而我心里却酸酸的。
梦境回到凌乱的老屋,我仍在收拾杂物。有人敲门,是妹妹。她邀我出去,我儿子也跟着。我们三人前往那处空房子,一路上妹妹沉默寡言,神情沮丧。
房门虚掩着,客厅里还是空空荡荡。我知道和尚走了,不知去了哪里。听见儿子的笑声,我走去和尚换装的那间屋子,见儿子正在桌旁与姐姐下棋。我这才想起此处是他前年学围棋时的临时教室,就在我们居住的小区内。姐姐没抬头,仍蹙眉思考着棋局,手指上捏了粒棋子。
我转身去卫生间,兀自坐在马桶盖上。卫生间里贴了白色瓷砖,污迹却显得更加明显。妹妹过来,手扶门框,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她进来在我对面坐下,我前面不知怎么又多出一个抽水马桶。妹妹将手臂撑在水箱上双手支颐继续痴痴地看我,我也看着她。
妹妹闭上眼,我身子前倾,去吻她的嘴。对方没有反对,嘴唇干干的。随后她以极其轻微的声音告诉我,和尚是她的老师,她喜欢他很久了。我能感觉到她的嘴在张合,不停碰触着我的唇。梦醒。
父母卖老屋给邻居这个情结在过去的梦中出现过,现实中老屋并没卖给邻居,而是换了安置楼。
记录这个梦的时候我才忆起,姐姐的原型可能是十几年前我的一位同事,表妹是她介绍来公司的实习生。那期间,我跟姐姐接触有限,连熟人都算不上;跟妹妹倒有过几次往来,很机灵的小姑娘,姐妹俩模样都很出众。离开公司后我和妹妹还断续在网上有过联系,有一天她突然在MSN上邀我吃饭,我欣然前往。那次饭局姐姐也在,我始终自作多情的判断那是一场相亲会,当然姐妹俩都表现得很模糊婉转。但我出于市侩的考虑,没做任何表示,于是饭后我们就断了联系。
和尚换装时,我一时觉得他变成了与姐妹俩同时期的一位同事,我和这位同事在同一部门,他玩摇滚乐,喜欢哥特风格。不过那位同事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且粗糙。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和尚变的那个人只有发型与玩摇滚的同事相似,而现在的我正是那样的发型。所以,那个白白净净的家伙应该是十几年前的我,而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在梦中遇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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