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第一次来住院的时候,很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看着一点也不像个病人。反而是他的老婆,一脸迷茫得躲在他身后。每天吊完水,老张会送永远记不住怎么乘地铁的老婆回家,然后再回到病房。老两口手牵着手走,很恩爱的样子。
老张得的是胆囊癌,发现的时候肿块不大,但是肝脏已有转移灶。每21天化疗一疗程,老张总是很准时入院。第1、2次化疗,老婆陪在床边照料他,之后的治疗,都是老张一人来的。他说家里有小孩子要她带,儿子儿媳工作非常忙。
他是个很热心的人,自己挂着水还总操心隔壁床的水袋子空了没。就连我们医护人员,也得到过他的帮助。有次,我被一个病人呛得说不出话,是他帮我解的围,他说在医院得听大夫的,要不就回家自己给自己看病。
前5次的化疗很顺利,期间复查也提示病情稳定。但是到了第6次住院,我们发现他的眼睛和皮肤黄了。一查肝功能,胆红素很高,CT也提示肿块增大压迫了胆总管。和儿子谈了病情,儿子带他去大医院做了经皮胆道置管。置完管,他又回到了我们科,可是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住院了。
由于身上插着管子,行动是非常不便的,只能躺在床上,翻身都很麻烦。肿瘤一边蚕食他的营养,一边在迅速增大。每天置管处的皮肤会渗出很多淡粉色血水,把衣服、床单染湿,散发阵阵腥臭。老婆每天给他换洗、擦身,时间一长,迷茫脸变成了怨妇脸。
“哎呀,我才给你换了衣裳,你怎么又弄脏了!”
“这破管子真是害人啊,不装不是,装了也不是!”
“真是累的,家里真是被这个毛病害苦了!”
起初,老张还有点力气,和老婆吵几句让她别说话,再后来就懒得说了。
某日,老主任查房,不知怎地,夫妻俩像火山爆发一样吵起来,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什么“死死掉算了,你真是害人啦”之类的。老主任看不下去,只得把老太太请出病房。到了走廊一头,她边哭边说:“有什么办法啦,这个病花那么多钱也看不好,儿子赚钱少,家里还有小孩子要养啊,真的没有钱了啊,小辈们还要活的呀。。。”
从那天开始,老张的病情就每况愈下了,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身体像日渐干枯的蜡像,连置管处的皮肤也不再有水渗出来。又过三日,双目上翻,叹气样呼吸,按照习俗,儿子把还有一口气的他带回了家。
至此,老张的故事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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