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星辰大海指给你……

想把星辰大海指给你……

在某期“南明微演讲·少年演说家”现场，我有感而发，对着观众席，对着我的女儿，讲了这么一句话：

“……作为老父亲，怎么可能没有话想对你讲啊？可是，纵然有千言万语，也须字斟句酌。说轻了，怕你当成了耳旁风。说重了，又担心你会摔门而去……”

我不知道那些孩子们听进去了没有，尽管他们在鼓掌。我不知道我的女儿听进去了没有，她没有说，我也没有提。

我只知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们都想把自己能够拿出来的最好的一切捧给儿女，却又不得不承担被弃之如敝履的风险。

这没什么可委屈的，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就像我和我的女儿之间，毕竟隔了二十八年的光阴。

我们的每一次对话，都可能是顾城诗中的味道——

你，

一会儿看我，

一会儿看云；

我觉得，

你看我时很远，

你看云时很近。

最近这几天，我为什么会早起跑步？

因为她想要我陪着，我知道，这是我的机会。

亲子关系，随着孩子的悄然长大，会发生变化，会趋于双向的交流，会趋于平等。而如果没有这样的认识，就会把关系搞僵，最终将孩子推向另一边。

哪怕你打着“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的旗号。

可是，常常有这样的时候啊，我们的理性不得不面对挑战。

那是2004年的一天，大概就是现在的这个时候。

那天，一位孩子妈妈敲开了学校会议室的门。她头发蓬乱，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刚刚哭过。显然，此时的她是尴尬的，面对近一百双诧异的眼睛，可是她仍然鼓足了勇气，说想找一下王钢老师帮个忙。

我却吓了一跳。

她的孩子是我的第一届学生中的一位，两年前毕业了。在我的印象中，这是一位优雅的妈妈，从来都是妆容精致、衣着得体。今天这是怎么了？

原来，那个正在上初二的男孩儿死活也不肯上学了。

妈妈当然不同意，在我们看来，上小学上初中，考高中考大学，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怎么停步不前呢？

男孩儿的理由是，自己不喜欢学习，成绩也一般，就算是继续学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他喜欢美术，尤其是对室内装修设计很感兴趣。他说，就算是不再上学，没有那个什么毕业证，他也一定能活下去，甚至能活得很好，只要允许他去打工，实实在在地去学手艺。

一边走，妈妈一边哽咽着给我讲了情况。

她说，看着儿子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口饭也不吃，她就心疼，受不了。可是，又不敢轻易答应儿子的要求，因为这样的想法可以称得上是离经叛道。她想跟儿子谈谈，可是没有用，隔着门，只能感受到儿子的沉默与拒绝。

情急之下，她就想起了我，想起了这个儿子最喜欢的老师。

“你虽然不教他了，可是你的话，他会听。”

还好，我敲开了那个男孩子的门。

一关门，他的脸上竟然还有笑意。

哈，我就知道，这小子饿不着。当妈的啊，是关心则乱，他已经是大小伙子了，怎么可能打无准备之仗？青春期的小孩儿啊，哪一个不是跟老爸老妈斗智斗勇？

他竟然还慷慨地把他的口粮分给我享用……

嗯，这意思啊，是有意出关3了。

我们推心置腹地聊了聊。

他的学习上的困难，自然是真实存在的，我当年也曾有过数学怎么考也不及格的窘境。而说句不太严谨的话，此时的数学成绩好坏，似乎同今后的人生关系不是那么的大。

他对装修设计的兴趣，我也是认可的。打小，这个很有文艺气质的孩子随手一画，就让人惊叹，这种天赋是不容辜负的。

他的不上高中不上大学也能生存也能成功的理论，我也表示不反对。文凭的确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而太多的孩子走上了这个独木桥，毕业即失业是普遍现象，而失去了快乐、兴趣、更多的别的机会，也是可能的。

关键所在，是时机。

你是不是到了一个可以做出如此重大选择的时机。

这个道理我们都清楚啊，同一个决定，在不同的时机，就可能导致不同乃至完全相反的结果。这就好比是长跑，你必须合理地分配体能，在冲刺之前保持足够的耐心和体能——越是“高级”的行为啊，越是不能蛮干，必须审时度势，要了解形势，更要了解自己。

就目前而言，“随大流”也许不够酷，但是的确更安全。

国家实行的是九年义务教育，这是现实。还有一年就要毕业，就能拿到初中毕业证——即使你的数学不是那么好，这也是事实。而一年之后，你所拥有的选项会比今天更多，对不对？

是啊，你喜欢美术，你有天赋，你说你能吃苦，你肯用心钻研。

但是，这不妨碍你今天再沉下心来做一年冷板凳。当你真的有了自己的目标，当下的日子就不会难捱，你甚至可以不像从前那样紧张，而是敢于拿出一部分时间来做你喜欢的事情，比如进行美术的专业学习。

对，你的完成学业，同你的兴趣发展，并不是完全冲突的。可是，如果你今天断然转身离开，就是自己关掉了一扇原本有更多可能的门，谁说那扇门的背后不会有精彩呢？

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在寻求合理的平衡。

而鲁莽地打破平衡，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月亮出来的时候，男孩儿送我到街上。

他要求跟我握手，就像大人一样。

我同他握了手，又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走吧，你，放下你的执念，你会蓦然发现海阔天空。

后来，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上了一所三加二的大专，学的就是设计专业。再然后，我就不知道了……

他今年应该是三十岁了，三十而立。

如果按照大多数人的生活轨迹，他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孩子。

他会怎样同自己的孩子建立关系，会怎样把星辰大海指给自己的孩子看？

对，星辰大海。

这也是我时常同我的女儿谈论的话题之一。

我说，一个聪明的人，应该是让自己的路越走越开阔，而不是越走越窄——最糟糕的是走到了死胡同。

怎么讲呢？在成长的过程中，如果能够不断地打开自己的视野，走出自己的舒适区，让自己的生命更加丰盈，更加精彩，你就会拥有更多的选择，也会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和能力。

就学业而言，只是因为学某一个学科轻松、容易获得成就感，就对其他学科失去了勇气和兴趣，那就是不智的。在人生最初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有必要抓住机会让自己尽可能多元化的发展，让自己变得强大。

我给她讲过汤唯的故事。在到英国求学期间，这个姑娘生活不易，选择了在街头卖艺和到羽毛球馆做陪练的方式为自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而咬着牙苦学英语和艺术，才让她逆境重生，成为今天的女神。

我给她讲过我的学生朱学莘的故事。今天的她是一位建筑师，也是一位音乐人，还做了其他各种她喜欢的事情。而她告诉我，自己小时候学的琴、舞蹈、美术……虽然没有走专业，但是从学生时代到今天的职场和网络，都让她受益匪浅。

你永远不知道你会面临什么样的挑战。

你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今天所积累的一切，在什么时候回助你一臂之力。

更重要的是，即使“没有用”，你所读的书，你所吃的苦……都无法磨灭，会成为你的气质，甚至灵魂。

只有今天分外努力的人，才能走向广阔和美好。

亲爱的孩子……

爸爸妈妈的种种唠叨，在青春期的你看来，也许是陈词滥调。比如说，不要冲动，不要孤注一掷，要冷静，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你渴望证明自己的长大成人，不惜以激烈的方式。

但是，请相信爸爸妈妈的爱，也相信爸爸妈妈的智慧。

我们愿意表达对你的尊重和信任，但是我们又不能不如履薄冰。

我们安慰自己说，没关系，一切都会变好。可是，我们又实在担心你会因此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这是何等的纠结……

“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豪言壮语，说出口不难。

可是，星辰大海，属于看得见的人。

征途，只有上路，才知道有多遥远。

那个曾把自己锁在房间绝食抗议的小男生，今天的你，或许会懂得了老妈那时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