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又来了,依旧推着他的小吃车,穿着他的蓝色冲锋衣,在街灯初亮的黄昏里精灵一样出现在街心小广场上。
男人高高大大斯斯文文,白净的脸上帅得一塌糊涂,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更是金声玉润洋洋入耳,让人如沐春风。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路过,一句“小朋友,买棉花糖吗”,常常是小孩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年轻妈妈已经含羞带俏的开始挑选了。
我坐在S市的旅馆小床上,隔着窗户观察了他三天,我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迎着冷风竖着耳朵听他的声音,琢磨着他是做什么的,我猜想卖棉花糖一定是他的兼职,我想象着他穿上西装夹着公文包走出写字楼的样子。
第四天,我穿戴整齐,画了一点淡妆,然后步履悠闲地走进了寒凉夜色里的街心小广场。走近他的摊位,我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嗨,来朵棉花糖吧,开心点…”,我停在他的面前,疑惑他怎么知道我不开心,我伸手指着一团淡蓝色的糖花问:这朵怎么卖?“这是蓝色云朵,十块钱,”
呵,一朵棉花糖竟然有这么美的名字,“那这朵呢?”“粉色火焰”“这朵呢?”“冰山雪莲”“紫色绚烂”“七彩霞光…”,我一朵一朵问下去,他一朵一朵耐心的回答。末了,我俩都像孩子似的笑了。
“怎么样,开心点了吗?”“嗯!”我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惊疑,问他怎么看出我不开心的,他笑了,说看你皱着眉啊,我的心一颤,心里想:我又下意识的皱眉了吗?
不知道从几时起,自己越来越喜欢远离人群,喜欢一个人走路,一个人逛街,一个人漫步在晨光或者夜色里。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必定不会是欢呼雀跃或者微笑着的。一个人思考的久了,眉必是微蹙的,眼必是沉直的。因为孤独久了,我总是下意识的皱眉而不自知。
我说“你怎么卖上棉花糖了呢?”话一出口,我一愣,这口气怎么好像我认识他似的呢?他也一愣,试探着问我:“你认识我?”我赶紧摇头说:“不认识”。
他笑了,我看到他有一颗王俊凯式的小虎牙。然后他说“我为什么不能卖棉花糖呢?”声音温柔的像溶进了水。我说“感觉你不像...”,他又笑了,这次笑出了声:“你说卖棉花糖该是什么样子呢?”
我无置可否,是啊,该是什么样子呢?为什么要给一个职业画出一个固定的样子来呢?看我没有往下接话,他继续说,其实有这个疑问的不只我一个人,很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甚至有小姑娘替他想好了理由:作家在体验生活,或者是演员在试戏,有的干脆直接问他是不是富二代在玩,逼他说出自己的故事来。说完他哈哈笑起来。
我也笑了,坐在旅馆的小床上看着他的时候,我何尝不是这样推算着想象着的呢?因为他不符合人们印象里固有的小商贩形象,就自以为是的按自己的猜测去给了他各种身份,呵呵。
他说其实他只是生活所迫,利用业余时间赚点零花钱,至于卖棉花糖,原因也很简单,他父亲就是卖这个的,轻车熟路而已。那晚我们聊了很多,人生的际遇,思考,过去,未来。他没有说他的职业,我也没有说我来自哪里。
离开S市的头一天晚上,我来到他的摊位前,说:“还记得我吗?”他的眼里有一团惊喜,说当然。然后他斜睨着眼睛问我:“第二天为什么没有来?我做了一团超大的粉红焰火,别人给二十块钱我都没卖,结果最后我自己吃了……”
我哈哈笑弯了腰,那晚的月亮很圆,街灯很美。我们聊着月光,聊着灯光,聊着远处的古桥,我们没有询问彼此的名字,没有询问彼此的联系方式,我们只是聊天,没有其他故事,因为我们都知道,有些美好,明天就会消失。把美好像梦一样珍藏,才是真的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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